“……”
仲平再一次被韩公叔的口气震惊。
这韩公叔,莫不是认为天老大,他老二,地都得排在第三?
不过,仲平脸色也没什么变化,相反,甚至还有些惊慌:
“将军认为,平此次入韩会有生命之危?”
“正是!”
见韩公叔这么确凿,仲平心里都不禁有些猜疑。
难不成,韩非要对自己下手?
可,为什么?
把自己杀了,除了激怒秦国,对韩国有什么好处?
有些想不通,看着韩公叔,仲平疑惑说道:
“将军之意,平有些不明白,此次,平只是送秦纸入韩,只是实现韩王要求,并没有任何害韩之意,将军为何要言平有生命之危?”
“秦使虽无害韩之意,但有人却有害人之心。”
见仲平看着自己不说话,韩公叔缓缓说道:
“秦使,当今韩王其实已被佞臣韩非架空,更是被韩非要挟,当时韩王的万张秦纸要求,其实,都是佞臣韩非的要求。”
仲平两眼睁大,认可地点头。
这件事他能猜到,这确实是韩非的要求。
毕竟,变法哪有不需要纸的?
商鞅变法,写下的《商君书》得用十几辆车才能运下,可记载在纸上,只需要十本书籍,半车空间都不到。
韩非若想拖延变法进度,完全可以使用竹简。
但他又不是傻子,放着简单的不做去选择难的。
见仲平相信自己,韩公叔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所以,秦使送来的万张秦纸,其实我王并不想要,可在佞臣韩非的要挟下,不得不向秦国提出这种要求,秦国尊敬我王,答应我王条件,我等深受感动……”
一边听着韩公叔的说辞,仲平一边点头。
听到后面,他也是明白韩公叔的意思。
韩公叔,韩国宗室族人,是不知道哪代韩王分出去的支脉,同时也是反对韩非变法的代表人物。
就在两个月前,他还是受人敬仰的武安侯,还是能够决定韩国走向的大将军。
可现在,他的武安侯之称已被摘走,他从韩国大将军,直接跌落低谷,成为光荣的落魄贵族。
就是因为韩非变法之初、韩非的爪牙还没有暴漏之际,韩非认为他没有任何功劳,没有任何战绩,不能顺利的继承武安侯之名,于是便请示韩王,摘去他武安侯之称,等到他有了足够的功劳,武安侯之称,还会是他的。
说的简直比唱的还好听,这种言论也就骗骗还没毕业的大学生,韩公叔这种混迹韩廷多少年的人,他都能从韩公仲儿子手下抢过爵位,怎么可能相信这种言论?
拿到手里的才是最真的!
所有的大饼全都是虚言!
将他的武安侯之名摘去,可不就是因为他掌握韩国大军?
现在好了,他什么军队也调动不了,大军的调动权,被韩非掌握了。
韩非的动作太快太猛,一时间让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等到他明白之后,韩非已经暴漏爪牙,已经将大军调集到新郑周边,韩军已经听从韩非的指挥。
所以,他现在来找仲平。
希望仲平可以帮助韩国旧贵,铲除佞臣韩非,救下韩王!
如果能够做到,那么韩王与他们将会对秦国、对仲平感激不尽。
而韩公叔说的生命之危,也是似真似假。
韩非将大军调集到新郑,目的不是为了拱卫都城,而是为了埋伏仲平。
对于这个说法,仲平有权保持沉默。
在来韩国之前,他幻想过,两人的位置互换会如何。
他发现,他要是韩非,他要是在韩国变法,他也会第一时间将军队掌控。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没有军队,变個屁法!
所以,对韩公叔这个说法,他既不承认,也不反对。
而等韩公叔说完,仲平也没有再点头。
他要是再点头,那就是答应韩公叔的计划。
不是他不想杀韩非,而是韩公叔的计划,确实太过离谱。
将韩非约到一个地方,他们不调用任何韩军,让秦军出动,袭杀韩非!
之后的事情,就与秦国无关,秦国,静等韩王送城便可。
就凭这伎俩,怕是连张平都骗不到,更何况骗韩非?
韩非可不是韩信,韩公叔也不是吕雉,他哪来的信心骗韩非入围?
说不定人没骗到,反倒是让韩非找到机会,倒打一耙,借助惩处叛国之臣的大势,反灭旧贵。
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仲平倒是认为极为有可能。
韩非能提出法术势,估计也能运用,若是连旧贵的把柄都抓不到,哪来的信心变法?
现在的温水煮青蛙,估计也是在等旧贵的把柄出现。
韩国也确实经受不起魏国的那种动荡,再动荡,说不定自己就把自己给作没了。
不过,现在也确实不能答应韩公叔的要求。
心中定下,仲平抬眼看着韩公叔,在他紧张的眼神下,微微一笑:
“将军所言甚是有理。”
就在韩公叔即将高兴之际。
“不过,恕平无能,此事,平一人无法决断。”
“???”
韩公叔惊疑地看着仲平:
“秦使,难道您不是秦国上将军?”
“是。”
“难道您不是秦国御史?”
“是。”
“难道您不是秦庄襄王托孤大臣?”
“亦是。”
“那你为何言自身无权决定此事?秦使莫不是认为我不懂秦国制度?”
仲平看着好似什么都明白的韩公叔,心中嘲笑的同时,在李斯的注视下,也是凝声说道:
“将军,秦国,不是平一人之秦国,乃百万秦人之秦国,平有幸成为御史,有幸成为上将军,更有幸被先王看重,那是平之荣幸,而不是理所应当,相反,为秦谋事,为秦谋益,才是平理所应当所做之事。”
“此事,太过重大,平需要返秦与王上、太后细细商议,方能给将军答复。”
韩公叔一听,顿时着急:“秦使就不怕韩非围困?”
“倘若韩非胆敢如此,将军,秦国会替平报仇雪恨。”
见韩公叔还想说话,仲平紧接着说道:
“将军,天色已然不早,明日平还需趁早赶路,将军请回吧。”
“……”
韩公叔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叹气一声,离开此地。
等韩公叔离开,李斯坐到他的位置,疑惑问道:
“御史,灭掉韩非,韩国失一助力,再灭韩国,岂不是更加容易?”
仲平淡然地看着李斯。
李斯与他对视,可片刻后,眼眸半垂,看着桌案。
见李斯如此,仲平顿时笑道:
“先生,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此事不急。”
“御史大才,是李斯鲁莽。”
无声笑了一下,没有挑明李斯的心思,与李斯闲聊片刻,仲平便熄灯休息。
第二日清晨,一路进入新郑,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仲平没有碰到韩公叔说的埋伏,更没有碰到韩非派来的刺客。
进入新郑,仲平身为秦使,可带一人入殿面韩王。
于是,李斯便跟着仲平,一同走进韩国王宫。
还没进入大殿,两人便被站在大殿门口的人拦住。
韩非诧异地看着李斯,李斯不动声色地看着韩非。
两人一时间相顾无言。
本事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以往在同一屋檐下念书的场景历历在目,宛如昨日,可眼下,竟成为敌手?
李斯竟然去了秦国?
韩非一时间有些恍惚,李斯也是将目光转移。
仲平看着两人如此模样,也是出声打断两人的尴尬:
“阁下可是韩国相邦韩非?”
韩非回过神,深吸一口气,礼道:“正是。”
“原来真是韩相,韩相之名,如雷贯耳,平常闻世人称颂,韩相变法,乃千古盛事,声势浩大,如洪钟大吕,振聋发聩。”
韩非:“……”
你夸过头了吧?
这才多长时间?
变法还没任何成效呢。
虽然仲平在夸他,但韩非却没有任何高兴之意。
因为,看着仲平,韩非隐隐约约,仿佛看到一只微笑的猛虎,让他心寒。
这夸赞之下,隐藏着多少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