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伴随着辞赋,忽高忽低,引人心弦,动人心念,让人不由沉浸其中。
面前的舞姬,素手轻扬,兰蕙飘逸,罗裙轻摆,彩云流转,眼波轻盈,映照楚辞之深邃,步履漫漫,追随骚人之思绪。
其舞若凤凰于飞,翩若惊鸿;其容如皎月当空,清丽绝俗。
时而低眉垂首,如泣如诉,诉说屈子之悲;时而昂首挺胸,慷慨激昂,尽显骚人之志。
仲平都不由被眼前的歌舞吸引。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如此动人心弦的歌舞。
果然,只有顶端的乐师配上顶端的舞姬,才能让人身心沉浸,这跟时代无关,只与境遇有关。
以往跟蔡泽进入客店,哪里会有现在放松的心境?
而华夏的歌舞能够流传几千年,自能说明其中的美意。
华夏辞赋的美,不是外露表面,而是藏于内在。
初闻不识曲中意,再闻已是曲中人。
后世多少学生苦背诗词,年轻的时候认为诗词无用,可到了一定年龄,便猛然回首这些辞赋,突然感觉,自己的境遇与其描写,何其相像?
歌舞完毕,房间内一片寂静。
仲平正在回味刚刚的感觉,突然听荀子摇头晃脑,缓缓背道:
“屈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诟,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
“屈原的《离骚》,当真天下第一绝。”
“不过,可惜,可惜啊,仕途坎坷,其中内容,让人感慨,亦让人感同身受。”
听到荀子的夸赞,仲平反倒有不一样的想法。
“只能说,屈原选择错了道路。”
“何意?”荀子奇怪的看着仲平。
屈原死后,天下人无不感慨他的心志,无不愤懑他的境遇,怎么到了仲平这,就成了选错道路?
仲平解释道:“平认为,像屈原这种擅长辞赋的诗人,其实并不适合人在仕途,而是适合人在旅途。”
“毕竟,仕途当中,过刚则断,过柔则捻,唯有中间平衡,才能左右逢源,仕途通达,可屈原……”
说到这,仲平不禁摇头:“实在太过刚直,身为使臣,竟然将想法写于面上,喜欢谁,讨厌谁,一目了然,胸中徒有报国志向,却无安国之能,自然无法在仕途通达。”
荀子品味了一下仲平说的话,不由点头:“仲子之言,确有道理,屈原确实不适合仕途,就像况一样,其实,也不适合仕途。”
“呵,荀子,平说的是屈原,可不是您,无端代入自己作甚?”
仲平连忙说好话,嬴政还想让荀子长留秦国,他怎么能把荀子往远处赶?
不需要给荀子安排什么太重的职位,随便安排一个让荀子住在秦国,就是对秦国最大的益处。
荀子明白仲平的意思,不过他刚刚说的确实是心里话,想了想,换了个话题:“刚刚仲子言,屈原无安国之能,不知从何体现?”
仲平沉思片刻,反问道:
“荀子,您认为国与国之间可有长久的友谊?”
“自然是无,昨日秦赵盟好,今日秦国灭赵,昨日楚鲁盟好,今日楚国灭鲁,各国之间签订的盟好之约多如泥沙,可除非有利益牵扯,否则没有哪国会真正遵守,友谊二字,并不适合国与国之间。”
“可屈原好像就这么认为。”
“……”听到这,荀子嘴唇紧抿,仰头蹙眉想了片刻,随后,试探问道:“仲子意思是,屈原从始至终都在反秦?”
“正是。”应答完,仲平继续说道:
“平虽然不在那個时代,但也能观看历史,管中窥豹,平认为,当时楚国最好的做法,是与秦国联合,吞齐攻韩,而不是一次又一次的连横抗秦。”
“说实话,楚国一而再,再而三的抗秦,最后得到了什么?”
见荀子在那想,仲平直接将答案说出:“得到的是彻底惹怒秦国,丢失都城郢,丢失大片领土。”
“如果平在楚国,便不会如屈原那般,而是先联合秦国,将齐国打残,解决后顾之忧,再解决秦国之事。”
“否则,就如同历史一样,每次联合抗秦,哪次不是齐国在背后捣乱?”
荀子两眼渐渐睁大,看着仲平侃侃而谈,中间没插一句话,等到仲平说完,这才赫然一笑:
“仲子分析的确有道理,但,秦国一统天下的野心,仲子可是半句不提啊。”
仲平身体稍微后仰,笑道:“一统天下这种想法,其实,各国都有,不能光说秦国。”
“各国皆有确有其事,可只有秦国能够实现,仲子为何不提?”荀子很是直接,一句话让仲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见仲平笑的有些局促,荀子也是笑道:
“仲子,当年天下列国连横抗秦,都没能让秦国失败覆灭,若是真的如仲子所言,楚国与秦国联合攻打齐国,哈,恐怕,当今的秦国将会更加强盛,而就算楚国再强,难不成还能强过变法之后的秦国?在况看来,当时的屈原并没有做错,相反,他做的很对,因为,他确确实实是站在楚国的角度着想,而不是如仲子一样,利用类比,心在秦国,身在楚国,说出的方法,乍一听很有道理,细一想误人误国。”
“哈哈哈哈,荀子所言在理,是平思想狭隘拐弯抹角了,还是荀子够直接。”仲平没有继续反驳,直接了当的承认自己的想法。
他刚刚说的话,确实有干扰荀子思想的意思。
但荀子终究是荀子,若是他人,说不定就顺着他的想法说下去了。
两人共饮一杯,这时,外面的舞姬也是休息完毕,再次进来献上一舞。
舞姬一共献了两个舞蹈,一个是楚辞,另一个也是楚辞,不过是从《离骚》换成了《橘颂》。
《离骚》是屈原落幕所创,《橘颂》则是屈原正受楚王看重所创。
《橘颂》念起来,要比《离骚》更加激昂一些,其中的意味,也是代表着屈原志节坚贞,眷恋楚国。
两首楚辞听下来,仲平就实在喝不下了。
在咸阳宫赴宴之际,虽然吃的很少,但喝的挺多。
回到府邸,不过是想检验一下这些舞姬有没有特殊人员,跳了两次,一直在跟荀子谈论,仲平也没察觉到有什么问题,这才放下心来。
两人全都回屋休息,那些舞姬也是全都回到各自房间。
第二天,仲平难得的没有早起上早朝。
整个秦国休沐,除非是特殊事情,一般的早朝自然也是不用前往。
在门市观察完的管家回来禀报,告诉仲平,吕不韦并没有趁着这个时间段将《吕氏春秋》再次摆放出来。
仲平这才心安,难得的休息,他也不想神经一直绷紧,那样岂不是太累?
搞了个棋盘,与荀子下棋休闲。
没过多久,嬴政就跑了过来,看着两人的动作,嬴政笑道:
“两位先生可真是好雅兴,竟然在此处下棋。”
说完,嬴政靠近看向棋盘,看到棋子,这才惊疑:“先生下的什么棋?”
“象棋。”仲平淡然回道。
“象棋?”嬴政再次靠近,坐在两人中间,看着棋盘。
只见上面以黄河天险为界,双方都有车、马、卒、士、相、君、弩。
看了一会儿,嬴政也是明白象棋的玩法。
情不自禁的换下仲平,与荀子对弈两局。
象棋毕竟是仲平改的,嬴政可不想一直尝试失败的滋味。
对弈几局过后,时间也是来到中午。
仲平看了看太阳,见两人下完,便说道:
“已到用饭之际,两位想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
“是饭就行。”
听着两人的话,仲平不由笑了笑,随即让管家前去安排,同时也让那些舞姬准备好。
既然嬴政已经来到,怎么能不让嬴政欣赏欣赏他国歌舞?
管家的速度很快,他先前去厨房,告知准备饭食之后,这才前往舞姬住的地方。
这些舞姬进入御史府邸,自然就是御史府的人,现在没有事情,身上的衣服穿的也是随便,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讨论仲平。
管家过来之后,听到一些言语,不仅眉头微蹙。
“咳!”
用力咳嗽一声,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警告最后一次,背后不要讨论御史。”
“喏。”十人全都怯生生的低头,不敢反驳管家。
见状,管家这才继续说道:
“好好准备一下,待会要给御史歌舞,如果出现差错,御史可能不会说什么,但我不会饶了你们。”
“知道了。”十人再次低头应道。
正当管家准备离开,莺却突然出口问道:
“管家,请问这次要穿什么服饰?”
管家沉吟片刻,回道:“端庄一些,衣物配饰不要出现差错,这次御史朋友也在,你们也不想让御史难堪吧?”
莺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管家离开,莺带着所有人去换衣服,换完衣服,跟随着乐师,前往主房。
走过去,莺就看到一位只比仲平矮一点的少年坐在仲平旁边,桌案上,还摆放着一枚玉剑,此刻他整跟仲平讨论象棋的事情。
少年说完,等到仲平开口,就让莺心中惊讶。
“王上,臣创造象棋,没你想的那么深入,就是一个玩物而已,王上不要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