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歇死了！

这个消息传的非常迅速！

迅速的让天下列国都没有反应过来！

按理讲，魏无忌的年龄比黄歇大，魏无忌应该先死才对，可为什么年龄小的黄歇却突然死亡？

齐王惊疑地看着手上的奏章，看完之后，抬眼瞅了瞅阶下的后胜，嘴巴微张，刚想说些什么，但迟疑片刻，又什么都没说出。

后胜不明白齐王这是怎么了，看到齐王几次三番的张口却什么都没有说，不禁奇怪问道：

“王上可有吩咐？”

后胜出口，齐王建这才叹了口气，问道：“相国，你说春申君当真死了吗？”

后胜挑了挑眉，想了想，回道：

“王上，此事是驻楚齐使加急送回来的，臣认为，应该不是假事，春申君，确实死了。”

“可寡人怎么感觉，有些太过突然？”

齐王眉目紧蹙，他不是不能接受黄歇身死，只是有些接受不了这么突然的消息。

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今天突然嘎了？

后胜沉思片刻，回道：

“王上，其实天下列国每日都有人死亡，眼下春申君之死看似突兀，不过是因为春申君的名声太甚，让人听到死讯，一时间有些想不通罢了，但死亡这种事情，一般是没有假的消息，毕竟死亡太过晦气，没人会喜欢让别人认为自己已经死亡，况且，春申君可是楚国令尹，这么重要的位置，楚王应该不会胡言乱语。”

经过后胜的劝说，齐王也是放下心中的突兀之感。

不过，不仅是他认为很突兀，其他人也感觉突兀的很。

魏无忌坐在一间草茅之下，低头看着信件，捋了捋下颌灰白的胡须，蹙眉良久，这才对坐在一旁的人说道：

“竹，春申君会盟结束后，遭遇盗匪劫杀身亡。”

竹心中瞬间大惊！

黄歇死了？

死在会盟之后？

先生……终于出手了吗？

列国四公子，春申君黄歇身死，现在就剩下一个。

下一個，会不会是眼前之人？

正当竹心中百感交集之际，突然就听魏无忌再次说道：

“你认为此事是仲子所做？”

竹心中再惊，他没想到，自己只是沉默片刻，魏无忌竟然能直接猜到他的心思。

这种感觉，让他想到面对仲平的时候。

看到竹的诧异，魏无忌随和地笑了笑：

“竹，你认为眼下的魏国如何？”

“上将军，这个问题您已经问了我六遍，竹感觉，魏国甚好，很附和我心中的理念，也附和我心中的思想。”

“那如果仲子要杀我，要灭魏国，竹，你会怎么办？”魏无忌笑眯眯地看着竹。

“！！！”

竹的两眼倏地睁大！

这个问题，他最后还是要面对吗？

半晌，见竹始终沉默不言，魏无忌再次笑了笑：“好了，跟你开玩笑的，你大概等不到那个时候。”

“上将军，您……您为何会这么说？”

“因为，我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魏无忌两眼微眯，看着夕下的太阳，嘴中喃喃：

“魏无忌这具身体已经老矣，之前，我还有些不服老，认为还可以做很多事，但现在，听到春申君已经离开，唉，这才突然察觉，魏无忌，其实已经不再是昔日的那位年轻人，他的思想还年轻，但他的躯体却早已支撑不下去，可仲子，却是正值壮年，仲子完全不需要用什么手段，便可以将我这具垂垂老矣的身体熬死。”

“上将军，您的身体还硬朗……”

“好了，不必多说。”

魏无忌抬手拦住竹的好话，笑着说道：

“竹，我不是惧怕死亡，我是怕，魏国的这条路没有走完，魏无忌便看不到变法成功之后的魏国。”

“当年仲子将这条道路告诉无忌之际，我便惊为天人，感觉这才是魏国才要走的道路，也是天下人才要走的道路，呵，当年仲子竟然还跟我打赌，说无忌不敢在魏国变法，可现在不也是已经实施？仲子可算输了一次，哈哈哈……”

今天魏无忌的话格外地多。

他将自己的事情全部说出，包括窃符救赵的坚定，包括斩杀魏国无辜大将的后悔，包括与仲平相识的喜悦，更包括，与竹认识的幸运。

竹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

他明白魏无忌是想策反自己，更明白自己的一举一动，其实都在魏无忌的监视之下。

他做的所有事情魏无忌全都知道，包括他暗中帮助秦国廷尉府，私自搜查魏国人户祖籍，更包括所谓的谋秦之财，其实是害魏之计。

但这些内容，魏无忌一个字都没提。

魏无忌只是夸赞他，夸赞他忠心重义，不忘报恩，夸赞他有勇有谋，仲平子非常的像，仲平那么多的学生，他是最像仲平的一位，也是唯一的一位。

仲三太过阴沉，其他人太过纯真，只有他，要谋略有谋略，要思想有思想，好似是仲平的模子一般。

可听着这些内容，竹心中有股说不上来的难受。

魏无忌变法之初，便是他来到魏无忌的身边。

当初的他，还是抱着做秦国密探的打算。

可跟在魏无忌的身边这么多年，他逐渐被魏无忌的性情吸引。

魏无忌真的是说到做到，他从不屑使用阴谋诡计。

对楚国的刺杀他批判，对仲平的阴谋他也批判，但对仲平辩倒吕不韦，他却转为夸赞，对仲平陷入吕不韦的计谋当中，又转为嘲笑，对魏国的公民，他向来关心之际。

对事不对人，这就是魏无忌。

竹的心中很是纠结，一方面是自己的思想，一方面是自己的恩情。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可到现在，好像也是要分出个区别出来。

魏无忌说了很长，竹听的也很长。

最后，魏无忌缓缓说了一句：

“竹，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为难。”

竹慢慢抬头，看着魏无忌那张整日被太阳照晒而更显苍老的脸，注视片刻，最后竹两眼禁闭，拳头紧握，低声说道：

“多谢上将军。”

听到竹这样讲，魏无忌没有生气，反倒嘴角的笑意更浓。

“对，这才是你，这才是我心中的竹。”

顿了一下，魏无忌突然说道：

“你的谋秦之财计谋，到此为止罢。”

竹嘴唇颤抖片刻，低头揖礼：“喏……多谢上将军不杀之恩。”

“不要谢我，要谢就谢你自己，谋秦之财，虽然并未彻底施展，但你也成功解决魏国的困境，我应该谢你才对。”

“上将军言重……”

“好了，不要自谦，竹，你这人哪都好，可就是太过自谦，这是毛病，得改。”

“喏。”

“跟你说了这么多，竹，我希望我离开魏国的这段时间，你能照顾好魏国。”

“上将军，您要去哪？”竹两眼瞬间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魏无忌。

魏无忌双手放在膝盖，随和笑道：

“春申君已死，不论是仲子所杀，还是其他人所谋，列国局面可能会再次发生改变，无忌待在魏国也是很久，也该带着这支公民之军，让天下见识见识他们的力量。”

“上将军，天下列国都在暗中发展，您为何这么确认天下大势会因一人之死而改变？”

“你说对了，其实，我也不是很确认天下的局势会不会再次改变，不过，虽然这方面不清楚，但无忌却能非常确认一点。”

“什么？”

“仲子会让天下的局势改变，他不会坐视不理，这场大戏，趁着无忌还能走的动路，也应该参加一次才对。”

竹蹙眉片刻，低声问道：

“上将军，您要面对先生？”

“正是。”

见竹沉默不言，魏无忌赫然一笑，拍了拍竹的肩膀：“竹，无忌的时间已然不久，临走前，无忌想要与仲子再过几招。”

见竹还是不说话，魏无忌长叹一声，按着竹的肩膀随即起身。

“照顾好魏国。”

说完，魏无忌便带着人马，向着东面而去。

那里，是齐国的方向。

……

黄歇身死，列国皆已得到消息，不过，虽然他们全都在震惊，但除了一人，其他人全都没有怀疑过，黄歇的死究竟是不是真的。

仲平猛然转身，不可思议地看着蒙恬，眼中充满诧异：“黄歇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蒙恬的脸色有些莫名，当初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是震惊的不行，前脚刚离开秦国，后脚就在返回楚国的路上被杀，蒙恬心中总感觉这件事跟仲平脱不开关系。

但听到仲平的疑问，蒙恬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回道：“上将军，得到的消息确实就是如此，楚国令尹，春申君黄歇，于半月前归楚途中，遭途中的盗匪劫杀，此事令楚王愤怒异常，如今，楚王已将所有涉事之盗匪一一缉拿审问。”

黄歇就这样死了？

仲平眉头紧皱，让蒙恬起身之后，原地驻足良久，随后又走了几圈，沉思片刻，这才再次问道：

“你感觉呢？”

“什么？”蒙恬愣了一下，两眼不明白地看着仲平。

“你感觉黄歇死了吗？”仲平再次重复一句。

“末将……末将感觉黄歇定然已死。”

“为何？”

“上将军，此事不仅是秦国收到消息，其他国家也都得到消息，如果楚国流传不实之讯，那么日后黄歇如何在列国立足？他素以君子之誉闻名于世，与信陵君魏无忌并驾齐驱，名满天下，末将感觉，黄歇应该做不出这等污名之事。”

“污名？”

仲平奇怪地看了一眼蒙恬，赫然一笑：“呵，蒙恬，这世上，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只要胜利，名声还不是随便捏造？况且，上一次黄歇设计距今还没到十年时间，魏国相邦孔斌假死，不就是黄歇所谋？也就是孔斌是一个真君子，离开楚国，不会将此事大肆宣扬，若是他人，你看黄歇会不会将他平安放出楚国。”

“……”

听的仲平这样讲，蒙恬虽然心里感觉也对，但想了想，还是说道：“可，可这件事已经得到驻楚使臣的验证，难不成，这还有假？”

仲平突然抬手，阻拦蒙恬继续说下去。

“秦使可是亲眼看到黄歇的尸体？”

“这……信中并未这样写，只写了在楚廷上，楚将项燕浑身是血进入楚廷，向楚王禀告黄歇身死的消息，当时楚王不太相信，可没过几天，楚王便宣布黄歇的死讯，这个消息，昭氏族长莫敖与景氏族长柱国全都没有反驳，甚至还派人前往令尹府中进行吊唁。”

蒙恬说完，仲平直接说道：“这些还不够，没有看到黄歇的尸体之前，黄歇的死，终将是一个谜，况且，项燕都能活着返回楚廷，黄歇虽然年龄甚大，但自身的武艺，也不是那些普通盗匪就能杀的，此事不能这么早就确认，让驻楚秦使再次细查。”

蒙恬抬眼疑惑地看着仲平：

“上将军以为，春申君黄歇是在假死？”

“对！就是在假死！”仲平的语气非常确定。

他不相信春申君黄歇就这么简单的死了，更不相信项燕都能返回楚廷，黄歇就会死在路上。

这件事怎么想怎么不对。

虽然他将廷尉府带来的刺客暗中已经全部送到楚国，但这些人可还没出手呢，此次动用的人，全都是三户自己的人手，跟秦国一点关系都没有。

但就凭三户那些人的头脑，仲平不认为他们可以斗得过黄歇。

更何况，项燕的武力虽然比不过蒙恬，但项燕跟黄歇加起来，也不是那些刺客可以对付的。

不说别人，就是当年东周一事，他身边只有蒙恬这么一个猛将，但不还是靠着蒙恬的拼死护送，成功地逃离东周以及韩国？

黄歇将项燕带在身边，仲平感觉，项燕不会做出抛弃黄歇独自离开的不义之事。

所以，这件事肯定是假的！

也必须是假的！

“可，上将军，黄歇假死的目的是什么？”

“对付三户。”

“三户不是楚国的支柱吗？黄歇对付他们作甚？难不成，黄歇要害楚国？”

看到蒙恬眼中的震惊，仲平沉思良久，缓缓摇头：

“错了，黄歇不是在害楚国，而是在破而后立。”

“当今楚国之局势，已然与昔日周朝之景象颇为相似，黄歇可以看出，三户也能看出，如今的三户，其势力已然不容忽视，似有拥兵自重之态，倘若楚国得以一统天下，三户或将崛起为天下最为显赫的诸侯！其地位之尊崇，或将堪比昔日三家分晋之局，此中深意，你可领会？”

蒙恬深吸一口气，略微颔首：“有些懂了，黄歇是想变法？”

“说对了！黄歇就是想要变法！变法的前提，便是铲除三户！”

“上将军，那咱们该如何做？坐山观虎？”

“不可能，绝不能坐视不理！”

仲平双手背后，继续凝声说道：“天下列国，哪个国家都可以变法，但唯有齐楚两国绝不能变！楚国疆域辽阔，物产丰饶，齐国亦不逊色，实力雄厚，倘若这两国成功实施变法，其国力必将大增，届时秦国若欲攻伐，所费之力，恐怕需要数十倍之多！所以，不论是齐国还是楚国，绝不能让他们变法！但凡出现一点苗头，就要立刻掐死在萌芽之中！”

见仲平语气如此沉重，蒙恬也是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虽然他不懂变法的问题，但他懂仲平，只要仲平感觉问题严重，那就很严重。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现在黄歇可是找不到人影，根本不知道他在哪。”

“有一个人知道。”

“项燕？”

“对，就是他，他能活着回到楚廷，就一定知道黄歇死在哪里，更或者，藏在哪里，让驻楚秦使暗中再次调查，务必要将黄歇的藏身之处找出！就算黄歇真的身死，也要亲眼看到他的尸体！”

“喏！”

见蒙恬应答完转身就要离开，仲平突然再次开口：

“等等。”

蒙恬立马走回来，问道：“上将军还有他事？”

蹙眉想了想，仲平从腰间取下一物递给蒙恬：

“楚国那边派了不少刺客，你暗中将他们聚拢起来，跟在秦使身边，等候命令行事。”

“喏！”

仲平的这个命令，已然是让蒙恬亲自前往楚国。

接过仲平的信物之后，蒙恬没有迟疑，带了几天的粮食跟水，骑上马就开始前往楚国。

看着蒙恬远离的身影，仲平两眼稍沉，随后快速安排道：

“调集车马，派遣信使提前赶往齐国，告诉齐之相国，我要亲自入齐。”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