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的要求很简单,只有一个。”
“是何?”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平在担任齐国将领之际,不想受到任何人的干扰,包括齐王,平的一切军令,麾下的将士无条件服从。”
“……”
顿时,后胜蹙眉看着仲平:“仲子就这么肯定我王会答应仲子的请求?就不怕我王不答应?”
仲平嘴角微扬,对后胜的话他可没信:
“齐相,平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既然平敢让齐国攻打楚国,那就一定会将齐国丢失的四城夺回,但前提条件,便是需要齐王包括齐相的配合,不然,平在前面指挥大军,因为一些军令,后方便卡平的粮草,如此行为,将士岂能安心攻楚?”
仲平说完,后胜没有急着回应,等了片刻,后胜这才说道:
“仲子,此事胜还需向我王禀报,还请仲子这几日将奏章备好,由胜献给我王。”
“齐相不必多等,现在就已经备好。”
说完,仲平从衣袖当中拿出一本奏章,递给旁边的士卒,士卒将奏章递给后胜。
后胜接过,疑惑地打开看了看。
发现里面的内容,全都是仲平刚刚说的话,不过,言辞精简了很多。
‘啪’的一声将奏章合上,目光转向仲平:“既如此,那就请仲子暂留齐国几日,这几日,还请仲子将闭关锁国政策再加修改,事不宜迟,胜这就面见我王。”
“齐相放心,平定会竭尽全力。”
“多谢仲子,告辞。”
说完,后胜便急不可耐地向着齐国的王宫前去,他仿佛已经看到整个齐国的商业在向他招手。
那可是整個齐国的商业,各行各业若全部掌握他手,想想都让人兴奋。
不过,就在后胜刚刚站上马车之际,远处突然跑来一人。
“禀相国,魏国信陵君魏无忌求见。”
“信陵君?!”后胜倏地一惊,仲平前脚刚到,魏无忌后脚便来,这天下的局势,难道又要再变?
不过,看了看手上的奏章,犹豫片刻,后胜安排道:
“告诉信陵君,本相有要事面王,还请他来客店稍等片刻,仲子正在此地。”
“喏。”
虽然不知道魏无忌来齐国干什么,但先让仲平探探底总是没错的。
秦国虽然与魏国不怎么交好,甚至中间还打过很多次,但后胜听闻,魏无忌与仲平的私人关系还算挺好,仲平即将成为齐国的将领,若是魏无忌想要安排什么事情,让仲平来想,总比他这个大混子要强一点。
仲平没有得到任何消息,依靠在桌案,欣赏着齐国舞姬的歌舞。
正当心情愉悦之际,门口处突然传来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哈,几年未见,仲子可好?”
这声音……有点耳熟……
仲平挑眉闻声望去,就看到身穿布甲、头发胡须皆白的魏无忌站在门口。
仲平当即起身,神情惊讶。
魏国不是在变法吗?
魏无忌怎么跑这来了?
与上次相比,此刻的魏无忌更显苍老,身边一直跟着的龙阳君也是不在,但精气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振奋。
只看魏无忌的精神,仲平便猜到魏国的变法恐怕不错。
两手一拱,仲平也是笑道:“许久不见,信陵君别来无恙。”
“哎,怎么可能无恙?老了老了。”
魏无忌摆了摆手,熟练地走到仲平的对面坐下。
仲平深吸一口气,也是缓缓落座。
坐下之后,仲平也没让舞姬离开,而是等到魏无忌桌案上的酒菜全部换过之后,这才让所有人退下。
与魏无忌浅酌几杯,仲平便笑着问道:
“信陵君,咱们大概多久未见?”
魏无忌沉思一下,蹙眉回道:“好像,大概三年之久,快已经四年罢。”
“四年,一晃眼,竟然这么久了吗?”仲平有些感慨。
这四年里,发生的事情可真的有点多。
列国变法、秦国修渠、一字千金、秦王遇刺。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全都发生在一块挤在一起,但一件都没有解决。
时间却已经不知不觉的来到公元前242年。
看着魏无忌,仲平有些恍惚。
他记得历史上魏无忌是在公元前243年抑郁而亡,但现在的魏无忌,还好生生地坐在自己的面前,身体硬朗,压根就不像将死之人。
列国历史皆已经改变,各个历史名人的人生迹象也已经改变,唯一没有改变的,恐怕便是他们的性格。
魏无忌也是感慨一声:“是啊,时间过得太快,转眼一想,你我二人竟有四年未见。”
仲平笑着举杯:“浮云一别后,流水四年间,信陵君,请。”
“哈哈哈,仲子说的对,浮云一别后,流水四年间,请。”
两人再次共饮,放下酒樽,仲平放下重新碰到魏无忌的欣喜,转而变得凝重起来。
“信陵君,不知魏国变法可好?”
魏无忌也是收敛笑容,点头回道:“好,一切事情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那不知信陵君此次入齐,是为何事?”
“不知仲子此次入齐,是为何事?”
没有得到答案,得到魏无忌的反问,仲平注视着魏无忌,魏无忌也是与仲平相视。
片刻后,两人同时一笑:“攻楚。”
两人的声音非常同步,同步的让仲平都是笑出声。
英雄所见略同,或许就是如此。
楚国虽然派人刺杀的是秦国,但不代表别的国家对这个消息不关注。
笑完,仲平继续说道:“信陵君,魏国正值变法之际,平听闻,陶邑还未解决,如此境况,信陵君为何还要攻楚?”
随即,魏无忌长叹一声:“唉,成也公民,败也公民。”
“何意?”仲平奇怪地看着魏无忌。
魏无忌道:
“逃往陶邑的那些贵族已经不成气候,无忌本想覆灭陶邑之后再言攻打楚国。”
“可陶邑那些贵族的分支,其实早已融入公民当中,他们央求那些分支,放他们一条生路。”
“那些人实在太多,占据公民大概五分之一的数量,这件事,无忌暂时没办法解决,况且,陶邑也没有发生什么叛乱,一时半会陶邑也没办法改变什么,这才将攻楚之事放在前面。”
仲平点了点头,明白了魏国的境况。
魏国的贵族逃到陶邑之后,将魏国的九成官员全部带走,更是将大部分的财产全部转移,他们本以为靠着这些财产和官员,魏王和魏无忌会向他们妥协。
可他们最后算错,依靠秦国的帮助,魏国不仅没有如他们想象的那样分崩离析,反倒是农村包围大城,陶邑越发的不受他们掌控。
即便他们花费再多的粮草珍宝,可获得这些财产的民众,转头就投靠魏国,将这些财产作为投石问路的物件。
陶邑的情况虽然逐渐变差,但他们的人数毕竟很多,他们的关系也是早就分布在魏国大大小小的地方,他们认识的人,结识的朋友,支族的亲戚,更是分布在整个魏国。
魏国有五分之一的公民不想让他们死,已经是最好的情况。
如果放在楚国,恐怕这数量可以达到三分之一。
那些故人,那些受到恩惠的人,那些心中贪婪贵族无尽财富的人,他们都会因为些许原因,阻拦魏无忌覆灭陶邑,阻拦魏无忌斩杀那些贵族。
反对的人数太多,这便是魏无忌担忧的地方。
魏无忌说完,见仲平不回话,想了想,又是长叹一声:
“唉,仲子,无忌最近被陶邑的事情闹的睡不好吃不好,不知仲子可有高见?”
仲平抬眼看了一下魏无忌,心中有些好笑。
魏无忌这是向他找方法来了?
魏国的变法是他提出来的,他当然有解决方法的建议。
但是变法是靠魏无忌一万金买去的,这一次,魏无忌要用什么?
“信陵君,不是平不想给魏国一些建议,实在是捉襟见肘,对魏国的状况,平也没有什么太好的方法。”
没有什么太好的方法,那就有一般的方法。
仲平是在提条件。
魏无忌心领神会,捋了下胡须,问道:
“仲子,无忌入齐之际,并未见到齐相,仲子可是见到?”
“自然见到,齐相前脚刚走,信陵君后脚便到。”
“仲子想与齐国联合攻楚?”
“正是。”
“秦国出的何等条件?”
“平入齐为将,率领齐国大军,进攻楚国,夺回被楚国攻占的齐国四城。”
听到这件事,就算是魏无忌,都不禁被仲平的这个想法震惊。
他本以为秦国会派几万人攻打楚国的边境,这样,他也能与秦齐两国联合,一同攻打楚国,毕竟,他得到的消息就是,仲平已经率领几万人前往郢城。
可没想到,仲平竟然要亲自入齐为将,而不是派遣秦兵攻楚。
想了想,魏无忌也是将原本的计划瞬间抛弃,转而笑着问道:
“仲子感觉无忌如何?”
仲平奇怪的打量一下魏无忌:“信陵君何意?”
“倘若无忌率领魏军在仲子麾下做事,仲子认为如何?”
“???”
仲平顿时诧异地看着魏无忌。
魏无忌发什么疯?
不过,这个疯好像也不错。
天下大名鼎鼎的信陵君在自己的麾下,任凭自己驱使,而且其中还有魏国军队,这种感觉,想想都让人兴奋。
虽然心中有些期待,但仲平还是笑着说道:
“信陵君何必委屈自己?信陵君之名威震天下,平可不敢让信陵君成为副将,若是让天下人知道,平岂不是贻笑大方?”
“仲子何必自谦?仲子威名之甚,已然超过无忌,况且,军中之事,将士信服的皆是大名猛将,无忌与仲子相比,还是仲子更适合担任主将一职。”
“呵。”仲平低声笑了笑,也没再跟魏无忌争辩这些没用的废话。
“信陵君当真想知道如何解决魏国之事?”
“自然!”
见魏无忌这么肯定,仲平想了想,缓缓说道:
“魏国眼下的情况,平知晓一些,当今之魏国,颇似人治之雏形,然又别于传统人治。”
“人治之始,天下赖以贤者治理国家,然贤者何以脱颖而出?”
“自然是由贵族推举而出,然魏国贤者,乃由万民共推,这便是与人治最大的不同。”
“魏国现状,利弊兼有,利在于能激发公民保家卫国之心志,弊则在于众声喧哗,被推之贤者难免无所适从,盖因贤者既由公民推举,自当以公民之意愿为依托。”
“可人心向来都是自私的,单个公民可能难显其私心,可数量众多的自私公民汇聚成一起,便凝聚成一股力量,这股力量,将会改变整个国家的走向,这便是眼下魏国的境况,信陵君,平分析的可对?”
魏无忌眉头紧皱,心中一边想着,一边时不时看仲平一眼。
他没想到,仲平就算不在魏国,仅凭几个消息,竟然都能将眼下的魏国局势分析的一清二楚。
不愧是将这个思想提出来的人吗?果然对这个思想的优缺看的一清二楚。
沉思良久,魏无忌也是点头,放开说道:
“仲子所论极是,魏国现状确乎如此,时局变幻,秩序重整之际,不乏有人倚仗财货,聚拢周遭不明就里之徒,诱其推举己身,彼等得势之后,便以蝇头小利酬谢拥趸。”
“初时看似并无大碍,然当今紧要关头,此辈俨然已成阻滞魏国前行之阻碍,无忌虽欲一举铲除,然他们既为公民所推选,若贸然诛之,恐有悖魏国变法之初衷。”
“现在,无忌也是无能为力,只能用战争来转移公民视线。”
仲平点了点头,果然,魏国也是出现这种情况。
所有的公平若没有其他东西进行束缚,到最后都会变成另类的‘人治’。
秦国没有预先变法是对的,让别的国家摸石头过河,这些缺点一下子便暴露出来。
不过,现在的这些全都是小事,最大的缺点魏国还没有彰显,但现在魏无忌已经察觉到事态不对,不知道最大的缺点还有没有机会可以暴露出来。
想了想,仲平也是将自己的解决之法说出。
他本来就没想瞒着魏无忌,魏国作为秦国过河扔的石头,就算魏无忌拿不出什么好东西,仲平也是会将这个方法随便找个理由送给魏无忌。
解决的方法很简单,但那是对于秦国来讲,对于魏国,无异于一颗核弹落地。
仲平轻声说了四个字:
“再次变法。”
“再次变法?!”魏无忌声音倏地提高,身体前探,不可置信地看着仲平。
仲平点头,凝声说道:“对,就是再次变法!”
“变何法?”
“变法家的法!”
魏无忌眉头紧皱,身体收回,端坐半晌,这才说道:
“仲子,当年无忌回魏之际,你不是给了无忌一些秦律?这些也都在魏国施行,为何还要再变法家之法?”
“因为那都是秦国的部分律令,并不是魏国的律令,法应时而变,魏国不是秦国,秦国的一些律令,只能约束魏国的公民不偷、不抢、不杀、不欺,魏国若想解决眼下之事,就必须再次增添新的律令,让魏国的那些自私之人知道,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倘若不如此,那些人,恐怕将会成为魏国的新贵,旧朝灭,新朝生,新朝仍旧旧朝人。”
蹙眉想着仲平的建议,最后,魏无忌问道:
“如何增添?”
“这就需要魏国仔细琢磨,此事的细节,平可能帮不了魏国,不过,平倒是有个小小的建议。”
“是何?”
“废除举荐,废除世袭,施行科举,以才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