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
士卒虽然有些丈二摸不着脑袋,但也是听命进去汇报。
没过多久,管家便一脸凝重地小跑出来。
看到王翦,抬手礼道:
“左将军,我家先生确实前往魏国,这件事筹划已久,我亲自护送,更是亲眼看着先生离开咸阳,不可能出错,左将军若是有事,还请待先生归来再说。”
这种话就是已经在赶人。
但王翦不仅没走,甚至还一掌拍在嫪毐的肩上,大笑说道:
“仲子,这都到自己的家了,怎么还不进去?”
管家蹙眉看着站在中间的那人,等着那人的回复。
仲子?
这世上,谁还敢自称仲子?
可仲平确实是……
想到这,等嫪毐慢慢抬头,管家顿时震惊起来!
这人,这人怎么这么像自家的先生?!
但自己不是亲自送他离开咸阳的吗?
就在管家震惊之际,突然想起什么事情。
眼睛转了转,看了看王翦,又看了看嫪毐,随后,再次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士卒。
那名士卒跟他的表情一样,两眼瞪圆,不可思议地看着嫪毐。
显然跟他想的一样。
“你等什么呢?你家先生就在这,还不快迎进去?!”
听到王翦严厉的声音,管家猛然惊醒,砖头看着嫪毐,惊讶问道:
“先生,您……你不是前往魏国了吗?”
“我……”嫪毐脑子疯狂运转,想了想,深吸一口气,死马当活马医说道:
“我是准备前往魏国,但,但最近有些事情还未处理,便又返回咸阳。”
说完,顿了一下,转头面向王翦,大胆说道:
“左将军,天色已晚,不如就在府中休息如何?”
“不了,我府距离此地不远,就不多叨扰仲子,告辞。”
说完,王翦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不过,他并没有走远,而是走到拐角处停下,稍微等了片刻,略微探出脑袋,就见管家将嫪毐成功迎进府内。
就在心中松了口气的时候,突然又见刚刚进去的管家匆忙地走了出来,前进的方向,也正是他这个方向。
看到这种情形,王翦不由略微蹙眉。
在管家靠近之际,一把将管家拉了过来,凝声质问:
“你家先生没告诉过你该怎么做?”
管家一脸的胆战心惊,看到是王翦,这才松了口气,将握紧的手松开,恭敬回道:
“左将军,我家先生对我讲过,刚刚那人一直低头,我并未看到,以为左将军要见先生,这才将此事疏忽,还请左将军勿要怪罪。”
闻言,王翦这才颔首:
“好,那接下来就看你了,一切照旧,他要求什么,不论多么不合理的要求,全部照做!”
“喏。”
……
嫪毐被迎进府内,身体虽然在径直的往前走,但两眼却是惊讶的看着四周。
御史府,可真大啊!
自己要成为这座府邸的主人了?
仲平离开秦国,自己的机会来了?
不过,这府内的侍者是不是有点少?
怎么走了半天,除了管家,没一个人过来迎接?
对府内还不怎么熟悉,嫪毐也不敢随便走动。
径直走进主屋,找了個软垫就直接坐下,坐下后,便开始小心地翻看桌案上的书籍。
这是一本《吕氏春秋》,书面的四个大字他都认识,但翻开之后,看到里面的诸多生僻字,他就有点两眼抓瞎。
虽然跟着杏儿识了不少的字,但还没到什么字都认识的程度。
想了想,嫪毐还是将书合上,开始沉思起来。
今天发生的事情有点魔幻。
虽然他每天做梦都梦到这种场景,但现实真正到来,他还是感觉有些不太自然。
跟王翦一同饮酒时有些紧张,走到御史府前更是紧张的不行,直至现在,他都还在小心的触碰每一件物品,生怕弄坏任何一件东西。
不过,看完之后,心中也是放松下来。
原来仲平一直都在使用黄纸,原来仲平使用的毛笔也不怎么好,原来仲平坐的软垫也是平常货色。
仲平跟他用的,也没什么区别嘛。
想着想着,心思便又想到其他地方。
仲平前往魏国,从咸阳到魏国,骑马来回最快也需要三个多月,更何况,仲平前往魏国肯定是有要事处理,恐怕没个一年半载也回不来。
既然这样,那这段空出来的时间,秦廷岂不是他的舞台?
兵权!政权!人脉!
越想越兴奋!
嫪毐都可以想象的到,以往自己需要礼拜的那些大人物反过来对自己礼拜!
这是多么让人高兴的一件事!
更是多么让人兴奋的一件事!
日思夜想,夜夜挂念,今日终于实现了!
即便再怎么梦幻,他也要将这一切一直掌握,他更不想被任何人发现!
他已经够苦了,本以为跟着赵姬凭借着自身优势会享福,但没想到赵姬是个疯婆子。
本以为就算享不了福,也能安然无恙的离开咸阳宫,但没想到赵姬是个极为疯狂的疯婆子。
他已经对赵姬忍耐够久,可赵姬是太后,他不能对赵姬怎么样。
但现在,他总该可以了吧?
看着桌案上的书籍,嫪毐两眼逐渐微眯。
仲平不是与吕不韦作对吗?
那他就与吕不韦联合!
先铲除掉仲平!
再依靠秦王的信赖,铲除掉吕不韦!
之后整个秦国,还不是他说了算?
‘吱呀’一声,打断了嫪毐的想象。
嫪毐立马抬头,就见管家端着一些东西走了过来。
“先生,这是醒酒汤。”
听到声音,嫪毐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原来一直跟着仲平的管家也没发现自己的异常?
那就可以!
想了想,嫪毐直接问道:
“府上的其他侍者呢?他们人呢?”
管家没有犹豫,如实回道:
“先生,你离开咸阳之后,按照你的命令,我让他们全都回家休息了。”
嫪毐眉头一皱:“全走了?”
“正是,除了我,其他人全走了。”
管家回完,心中也有些恍然。
难怪仲平离开前,特意让他给府内的所有侍者放个长假,尤其是那些从廷尉府回来的舞姬。
看眼前这人的心思,估计是想找几名女侍服侍一下。
呵,这怎么可能?
嫪毐猜不透管家的心思,他只是想看看府内有多少人罢了,别等到时候碰到之后不知道该叫什么,那就尴尬了。
不过,既然人少,那也正好方便他行事。
等日后他们回来,也可以用许久不见,忘了名字来说事。
沉吟片刻,嫪毐又问道:“我与左将军喝的有点多,有些不记事,那些重要的物件都放在哪?”
“先生,全都放在你桌案下面的盒子里。”
闻言,嫪毐将视线快速转到桌案下面,还真的看到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摆在那。
不过,就这么一个小盒子,能放什么东西?
嫪毐心中有些奇怪,将盒子拿出,打开后,顿时被里面摆放的东西惊到!
“这是……虎符?!”
“先生,这是上将军虎符,难道你忘了?”
嫪毐猛然一惊,将盒子快速扣上,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没忘,行了,你先下去吧。”
“喏。”
等管家走出房间关好门,嫪毐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打开盒子,手指轻轻摩挲过虎符上的刻纹。
双眼紧紧地看着上将军虎符,如同被磁石吸引般,完全移不开目光!
将盒子放在桌案,嫪毐两手微颤,缓缓靠近虎符,将虎符慢慢端起。
在他眼里,这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至高无上的权利象征!
更是能够号令几十万秦军的上将军虎符!
现如今,自己的了?!!
嘴角的笑容越裂越大,心脏的跳动越来越快!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在他体内涌动!
最后,‘吱呀’一声,嫪毐猛然转头看向门口,诧异地看着进来的管家:
“你怎么又进来了?”
“额……”
管家有些尴尬,他刚刚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这人刚刚在亲虎符?
是吗?
好像是的。
尴尬片刻,管家轻声问道:
“先生,可还需要准备饭食?”
“不需要!没我的命令,不准再进来!”
“……喏。”
听到严厉的声音,管家只能将门再次关上,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侧目看着屋内,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
“呵,什么狗东西,真当自己是上将军?没先生的命令,长的再像谁听你的?”
极为不忿地骂了几句,管家这才无奈离开,不再理会屋内暗自狂喜的嫪毐。
见管家离开,嫪毐这才将心彻底放下。
刚刚有管家的干扰,这次嫪毐也没有再做那么变态的事情。
将虎符放在手上把玩半晌,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直至将虎符每个刻纹看清楚,嫪毐这才将虎符极为不舍地放进盒子里。
很好,他顶替仲平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仲平能够指挥的了大军,难道他就不行?
不过,这上将军虎符,可以调动哪里的大军?
嫪毐虽然没做过将军,但他还知道眼前这种至关紧要的上将军虎符不能轻易妄动,调集的军队更是不能调集错误。
一旦调集错误,那别人会不会以为你在造反?
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呢,兵权大事可不能犯错。
沉思良久,嫪毐也没想明白这虎符到底可以调动哪里的军队。
这种事情都是秘密宣布的,对外对世人的宣布,只会说是谁担任上将军,至于能调动何处的军队,普通人哪里会知道这种事情?
想不明白,嫪毐也只能无可奈何的将盒子放回桌案下面。
他打算过几天向王翦打听打听。
王翦跟仲平那么熟,还是新任的左将军,应该知道可以调动哪里的军队。
只要有兵权,那整个秦国还不是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心里有些兴奋,即便到了深夜,嫪毐也没有半分困意。
这里可是御史府邸,他可是成为了这里的主人,这种事情终于落到自己头上,怎么可以睡得着?
站在屋内这看看,那摸摸,对屋内的一切摆设都好奇的很。
这种状况直至保持到后半夜,嫪毐这才心有不舍的站在字画面前。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多么豪迈的辞赋!多么令人激情昂扬的意境!
现在,他也终于可以做到!
最后一遍欣赏完字画,嫪毐这才打算休息。
可到睡觉的时间,他却突然懵住。
自己睡觉的地方在哪?
现在管家睡了吗?
要是没睡,自己该怎么问他?
想了片刻,嫪毐还是没有吵醒管家,而是自己在府内摸索前行。
仲平休息的地方,一定是最漂亮的屋子吧?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管家快速起身,他今天还有个至关紧要的任务,那就是亲眼看着嫪毐进入咸阳宫上早朝。
若是仲平在这,他肯定是早就起床开始准备早饭。
毕竟早朝说不准会开到中午,况且就算没有早朝,仲平也得前往学宫教导嬴政,一直饿肚子可不好。
但是嫪毐,那就算了。
反正他也不知道是早朝前吃饭还是早朝后吃饭。
起床后,管家一边给自己套着衣服,一边向着仲平休息的地方前进。
那里已经全部换过,所有的东西全都是换的新的,以往仲平使用的全都放好藏起。
不过,管家站在门口敲了好几遍门,也没有听到里面的任何动静。
看着逐渐泛亮的东边,管家不禁有些不耐烦。
这人睡的怎么这么死?
稍微加大敲门力度,呼喊的声音也是提高:
“先生,先生!时间快来不及了!要上早朝了啊!!!”
管家的声音大到站在远处驻守的士卒都已经听到,见管家一直站在门口,驻守的士卒想了想,还是跑了过来,提醒道:
“管家,御史昨晚并未回屋休息。”
“什么?!”
管家瞬间大惊失色!
嫪毐跑了?
该死!嫪毐跑了他怎么跟先生交代?
“他去哪了?!”
“这……我也不知。”
“去问百将!快,问问他,昨晚有没有人出去过!快!”
“喏!”
士卒也感觉不对劲,管家如此紧张,估计有什么大事发生。
没过多久,一名百将便匆忙跑了过来。
不仅如此,甚至还将昨日值宿的士卒全部带了过来。
两手一抬,直接问道:
“管家,发生何事?”
“昨晚可有人出去过?”
“并没有,昨晚一切安好,也没有人进入。”
没有?
管家蹙眉想了想,换了种问法。
“先生昨晚有没有出去过?”
“也没有,昨晚御史一直都在府内。”
“人呢?”
管家猛然指向空荡荡的屋内。
刚刚他就将房门打开了,里面确实没有人,就连早就准备好的被子都是完完整整。
百将蹙眉往里看了一眼,随后,转身对后面的士卒厉声问道:
“你们可见御史昨晚去哪?”
听到这,一名士卒犹豫片刻,出列回道:
“百将,昨晚我看到御史前往舞姬的房内休息了。”
百将:“……”
管家:“……”
百将没有说话,只是侧身看着管家。
那种眼神不言而喻。
管家深吸一口气,随后摆了摆手:
“算了,没事了,劳烦你们了。”
“不劳烦,我等告辞。”
不过,就在所有士卒离开之后,百将却是偷偷跑了回来,拦住想要离开的管家,眉头紧皱,两眼紧紧地盯着管家,低声问道:
“管家,你确定昨晚那人就是御史?我怎么看着不像?”
见百将手握剑柄,神情紧绷,管家心中顿时一惊,看来,不仅是他眼睛没瞎,所有人的眼睛都没瞎。
不过,这种事情仲平也没让他对其他人讲,想了想,管家也只能安抚道:
“百将,别激动,先生确实前去魏国了,这人是先生安排的,你不需要管,日后好生看着他就是。”
听到这,百将半信半疑,不过也是松开握住剑柄的手,但临走前又多问了一句:
“若他命令我等做事该如何?”
“只要不是太过离谱的要求照做就是,若是太过离谱,可能败坏先生的名声,随便找个理由糊弄过去就行。”
百将蹙眉点了点头,这才松开管家。
看着管家匆忙离去的身影,百将心中想了想,还是出门前往了咸阳宫。
他直属于秦王与仲平,若昨晚那人真的是仲平,那他会听命行事,什么都不管,可那人明显身高不对,所作所为也压根就不像仲平,即便管家说的再天花乱坠,他还是得将这件事秘密的向嬴政禀报。
管家不知道百将干什么去了,他只知道,百将这一拖延,时间又是过去不少。
管家两腿迈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快速跑向舞姬住的地方的同时,心中也在不停的咒骂。
不知道休息的地方不会问他吗?
好家伙,竟然随便找个地方就睡了。
你咋不睡主屋里?
不知道自己今天还要上早朝吗?
照眼下这种情况来看,早朝绝对是要迟到!
仲平可从来就没迟到过,第一次迟到,肯定是要罚一些俸禄。
虽然不痛不痒,但败坏的,却是仲平的名声啊!
况且,有第一次说不定就有第二次。
若是次数多了,等仲平回来,发现自己的官位被撤了怎么办?
秦律可不允许臣子在早朝迟到,第一次情有可原,但一年内情有可原的次数太多,那就是在故意蔑视朝堂。
廷尉府可不管是谁,更不管何种理由,但凡不是外派才回来的,晚上在咸阳休息,第二天没按时到位的,该罚的都要罚。
来到舞姬的房间,管家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愤懑,缓和好,便立马抬手敲门。
“先生,先生!要上早朝了!”
屋内,嫪毐躺在香喷喷的床上,听到管家的呼喊,两眼有些茫然地慢慢睁开。
早朝?
他上什么早朝?
深吸一口气,刚要翻身,可闻到陌生的气味,嫪毐猛然一惊!两眼倏地睁大!
坏了!
他要上早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