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泛黄的、三口之家的温馨照片。
这在永暗之河冲刷上来的河岸边,并不罕见。
但如果照片上的人是自己的话,这未免就太巧合了吧?
想到这里,韩战的目光从照片上挪开,看向大金毛。
是二号破晓故意为之的?应该不会,他不可能知道自己父母的模样。
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似乎是猜到了韩战心中所想,大金毛摇晃着尾巴,继续开口道:
“这可不是我伪造的,而且,这种概率在永暗之河是有可能发生的。”
“永暗之河能够寂灭宇宙,它的强大你也已经见到,事实上,它之所以能这么强大,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它能连通因果。”
因果,是玄而又玄的东西。
“在河岸边拾荒的旧日遗民,总能够因为‘因果聚合’的特殊性,找到一些和自己有关的物品。”
“所以,并不是我巧合找到了关于你的照片,而是你来到了这处河岸的因,才有了找到这张照片的果。”
有了大金毛的解释,韩战微微颔首,明白过来。
“那岂不是说,我能够找到更多和过去世界有关的东西?”
韩战一下子表现得极为意动。
那是属于他的回忆,任凭是谁,在异国他乡漂泊数载,看到曾经熟悉的回忆,都会动容。
没想到,这一次,大金毛却摇了摇头。
“我劝你放弃这个念头。”
“为什么?”
“因为这是永暗之河的阳谋。”
大金毛的话,让韩战诧异地张了张口。
永暗之河的阳谋?
这个说法倒是新奇。
永暗之河有自我意识吗,哪里来的阳谋。
没让韩战等太久,大金毛已经继续解释起来。
“永暗之河的存在,是寂灭宇宙,而旧日遗民,就是寂灭不完全的代表。”
永暗之河想要彻底消灭旧日遗民,即使它没有真正诞生自我意识,这也是它遵从的寂灭意志。
永暗之河为什么会将那些旧宇宙纪元的物品拋向岸边?
这就像是在撒饵捕鱼。
只要有鱼咬钩,就会被永暗之河捕获。
“如果对旧日的物品投入太多情感,就有可能被永暗之河干扰,陷入追逐旧日的漩涡。”
“相信我,那不会有一個好结局。”
大金毛的话,并非是危言耸听。
永暗之河寂灭意志还有控制因果的能力,绝对超乎想象。
连创世神都无法与之抗衡,更不用说其他人。
曾经有旧日遗民,在拾荒时因为因果聚合定律,找到了属于他女儿的洋娃娃,然后他就情绪失控,记忆控制了大脑和理智,疯狂找寻更多关于他女儿的物品,最终因为锚点失效,被永暗之河吞噬。
还有一位破晓,找到了记录自己家庭旅游的相机,看着相机里熟悉的vcr视频,他情绪爆发,不顾他人劝阻,去永暗之河上打捞更多旧日物品,为此耗尽了他积蓄的锚点,最后船沉没在了永暗之河。
这样的例子,在壶中世界,在破晓记录的历史上,有太多太多。
所以大金毛才会开口提醒韩战。
“就像我们之前看到的那棵许愿树。”
“为什么思念和记忆会悬挂在更高处,难以看清的地方。而低矮的树梢上,全都是一些稀松寻常的交易信息。”
“这里面,不排除有不想壶中世界的人沉湎过往,被影响判断的原因在里面。”
“面对永暗之河的‘蛊惑’,我们最正确的选择,其实就是遗忘。”
“遗忘过去的一切,遗忘掉自己的记忆,然后重新开启新的生活。”
大金毛的话,让韩战有一种听到暮鼓晨钟的清醒感。
他自己好像也在浑然不觉之中,被永暗之河影响了。
不过……看着手中那张泛黄的老照片,韩战还是默默将它贴身收起。
不想遗忘。
不是不能遗忘,只是如果全都遗忘了的话,自己还是原来的自己吗。
韩战一边自我敦促不断前行,一边重拾旧心,这样矛盾的拉扯,不止是在他一个人身上上演。
一旁的四号破晓,在听到大金毛的话时,表情也变得有些不太自然。
特别是,她轻轻摩挲了一下自己刚从河岸找到的,一根棒球棍。
因果聚合特性。
这根棒球棍,是她的哥哥送给她的,十八岁的生日礼物。
作为破晓,哪怕知道这是永暗之河的“饵”,也还是无法完全控制住自己,想要去咬上一口。
因为她也不想遗忘。
……
发生这样一个插曲,
三人在河岸拾荒的速度降下来不少。
但即便如此,韩战还是收获颇丰。
“又一张照片!”
大金毛从泥坑里刨出一张照片,交到韩战手中。
韩战看着手中厚厚一叠照片,陷入沉思。
这些照片全部都是关于他的,满满的记忆,满满的生活碎片。
虽然是因果聚合定律,
但这聚合的力度,是不是太大了一些啊?!
看着身后一堆自己曾经的旧物,韩战抿了抿嘴。
“那个……韩战……看来永暗之河,真的很想除掉你。”
“我看出来了。”
“这种因果联系和个人实力也有关系,越是强大的人,就越是会被永暗之河惦记,欲除之而后快。”
我可以把它理解成一种夸奖吗……韩战在心里默默地想。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坐镇壶中世界壶底的一号破晓,他需要面对什么样的‘蛊惑’。”
永暗之河奔涌至壶底,那应该是水流势头最强劲的时候。
溅落的水花和水汽,还有身为至强者对永暗之河的吸引程度。
很难想象,一号破晓会面对什么。
壶中世界,壶底。
枯坐在一大块礁石上的黑兜帽,如同老僧入定一般,一动不动。
任由永暗之河的河水溅落到他的身上,也没有任何反应。
就这样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一样旧日的老物件被冲刷到岸边的礁石上,刚好到他眼皮底下。
一号破晓拾起它来,看了一眼,然后摇了摇头。
“如今的因果,已经不再在我身上,永暗之河,你也困不住我了。”
说完,一号破晓长身而起。
他将手中那件盛满自己回忆的旧日物件重新拋回永暗之河,随着湍急的永暗之河一起,消失于壶底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