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清晨，女乘务员推来餐车，将三只精致的铝制小饭盒放到威天阳他们的桌上。

威天阳揭开盖子，车厢里顿时香气四溢，打眼一看，饭盒里盛着香米饭、蔬菜青丝、去了刺的鱼块和碎肉丁，色泽鲜嫩，不像是速食加热包。

随后，乘务员又从餐车上拿下三只白色咖啡杯，但显然，里面装着的不是咖啡，闻着味儿像是蔬菜水果汁。

这就是他们的早餐了。

这免费餐食精致的过分，一看便知是开了小灶。

三人昨晚在车上硬坐一宿，他自己只是断断续续闭眼休息了几次，亚哈则趴在他大腿上睡了一晚，林燕青一晚上去隔壁车厢避过他接了几次电话。

旅程临近结束，冬季的清晨一片清明，列车正行驶在一座铁桥之上，掠过一根又一根红色的支撑架。奔腾的大江浩浩荡荡冲向地平线，与苍白的天空融为一体。而在那遥远的苍茫中，威天阳隐约看到一个庞然巨物的影子。

“就快到了，那里就是丰饶市。”林燕青道。

威天阳细细打量那遥远的蜃楼掠影，道：“看起来……很大，就像是飘在天上……”

“倒不是飘在天上，丰饶市是个塔状巨构都市，顶层叫‘凌霄殿’，是帝君之所在。”

“帝君？胤国的大总统……怎么是这样的称呼？”威天阳问道。

“我们大胤立国千年，在一代代帝君的带领下走到今天的位置，每一代君主都从六大宗族中举荐选出，是世家治世的制度，与其他国家都不同，领袖的称呼自然也不一样。”林燕青道。

“帝君……”威天阳摇头，他叫醒亚哈，用竹筷子喂她吃饭。

“进丰饶市之前，列车要先停一下……待会儿有三個人会上车……你要跟他们好好沟通，不要做出些出格的事情。”林燕青又道。

“嗯？哪三个人？”威天阳问。

“管着三院的尊长，他们可是帝君之下，万人之上，位于权力顶层的真人了。这三人，胤国9成9的人是一辈子都见不到的。”林燕青道。

“我跟他们没什么话可讲，我来这边只是为了出庭作证的。”威天阳道。

“他们一句话就能改变你的命运，这种机会不是天天都有的。”林燕青道。

说话间，列车过了铁桥，在一片青草旷野当中停下，列车窗外，一架军用直升机已停留在那儿不知多久，还有几个全副武装的胤国正规军守护。

威天阳咀嚼着饭菜，看到三个老人被搀扶着，上了列车。

接着，军人们也随之上车，待直升机缓缓起飞，列车才又慢慢启动。

车厢里的氛围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他看向周围，许多乘客都默默的离开了这节车厢，他这才意识到，原来这趟列车里的乘客也都是胤国安排的人。

三人吃完饭，乘务员来收了餐具和垃圾，此时，列车已经快要接近丰饶市，犹如从亚哈的车里看向云州那样，丰饶市也是一个高楼林立的庞然大物。

然而，给予威天阳深刻印象的，是这座城市的整体结构。

它不仅辽阔庞大，还往上发展，一个四脚鼎状结构笼罩着整个下城，在那鼎上，又是一座新城。

而这样的结构，一共重复了六次，每一层的面积相对下一层都要小上两圈。直到最顶层的凌霄殿，规模已经小到只容得下一座规模庞大的宫殿。

而在那宫殿的顶端，盘亘着一条黑色的巨龙。

大概是饭后15分钟的样子，几个身着西装的人走了进来，毕恭毕敬的站在威天阳身侧。

他们没有带武器，面容和善，带头的中年人朝威天阳笑道：“你舟车劳顿，来我们这里也是不容易，我们家老人想来见见你，看看有没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往后日子还长，免得怠慢。”

威天阳沉默着看向林燕青，只见她绷直了身体，神色肃穆庄严，坐姿端正无比，仿佛站岗的哨兵，只敢用眼神示意。

与此同时，那中年人往车厢后方看了看，赶忙道：“琴尊长、许尊长、顾尊长到！”

说完，所有人都朝着一个方向拍了拍袖子，然后欠身鞠躬。

什么阵仗？这是什么特殊礼仪吗？威天阳没看懂，却见三位老人慢慢走了过来。

这三位老者两男一女，都身穿深蓝色的锦缎中山服，虽然样式朴素，但仅看面料色泽便知是高档货，他们年逾古稀却精神矍铄，两老头，一个手里盘着两颗鸡蛋大小的翡翠核桃，一个摸索着一串儿棕褐色念珠，而那老婆婆的食指上，戴着一颗硕大的宝石戒指，一对银耳环也分外抢眼。

“小娃娃看着挺和气嘛！一看就是胤国人啊。”那盘核桃的老头笑着走到威天阳身前。

“这里位置窄，要么我们去前面的车厢？”撸念珠的老头倒是没什么好脸色，一板一眼道。

身边那中年男人点头，道：“诺，我遣人去看座。”

说着，一堆人便往前车厢涌去。

“来吧，小娃娃，我们好好聊聊，有什么要求，有什么怨怼，都能说出来。”老婆婆柔声笑道。

威天阳点头，既然对方开口要自己提要求，也省得自己主动求助。

他起身，将亚哈牵了，就跟着三个老人往前车厢走，林燕青最后一个起身，跟在他身后。

刚进到新的车厢，林燕青却被几个男人拦住。

那盘核桃的老者笑着对她说：“林燕青同志，你的任务完成了，等车进丰饶市以后，回三兵局向你的长官报道吧。”

“诶……好……”林燕青突然失了方寸，低头欠身鞠躬。

再抬头，车厢门已经关上，两个内卫面无表情，向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林燕青心中升起一丝落寞的情绪，冥冥之中感觉到自己失去了什么，她回到座位上，耳机里的通讯也断掉了。

她不会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接触威天阳，也是第一次，和最后一次见到三院的尊长。

她本能借助威天阳，在胤国三兵局平步青云，进入广阔的政治世界，却因为她对威天阳心存缔结，被三院的尊长看出她与威天阳关系并不算融洽，而被剔除出局。

四年之后，林燕青从部队退伍，时年35岁，随后结婚，育有一儿一女，却又在八年后离婚，孤身一人度过余生。

那时的林燕青偶尔会想起，2106年在鸡蛇国与威天阳初次接触的光景，如果她当时能看得再透彻一点，也许……自己和这个世界的未来，都会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