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天阳一只手搭在椅背上，微微弯腰，笑着看向赵翎。

而赵翎则撇过头，仰视着他，脸上的表情有些许僵硬。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她问道。

“刚刚。”威天阳道，他走到桌前，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所有人都朝他看去。

里比特力总统立即起身朝威天阳走去，并伸出手来，用蹩脚的胤语跟他攀谈：

“你好……我是福根，里比特力的总统，我们很同情你在鸡蛇国的遭遇，并希望能为你做点什么。”

威天阳也朝他伸出手去，但看到他那漆黑的，发出暗暗白光的右手时，福根却迟疑了。

“会感染吗？”福根看向赵翎和史提杰，用西语小心问道。

史提杰笑了笑，起身握住威天阳的手，用胤语笑道：“我是史提杰，塞提基亚联邦的执政官，初次见面。我相信我们可以探讨出一个对双方都有好处的合作方案。”

福根有些不爽，但伸出去的手直接收回来就太尴尬了，于是，他干脆把手搭在了威天阳的肩膀上，附和道：“我们可以私下聊聊。”

“塞提基亚联邦？”威天阳看向史提杰，有些不悦。

“我知道，我们此前有些误会。”史提杰道。

“那不只是误会，至少，阿尔弗雷德不是这样想的。”威天阳道。

“我们不认识什么阿尔弗雷德，他也不向执政官办公室和众议院汇报，如果你在意此事，我们回国以后会调查此事，看看他到底在执行谁的命令。”一旁的普洛西赶紧打圆场。

“我对你们没什么好感，也不会要求你们为我去做些什么。”威天阳松开史提杰的手，翘起二郎腿。

史提杰和福根坐了回去，并没有因为威天阳的冷淡态度感到气馁，普洛西则是小声在史提杰耳边说着什么。

“威天阳，我是海伦明娜，联合理事会的理事长，你跟李松岩相处的不错吧？”海伦明娜也适时发言。

威天阳看向这韵味十足的女人，道：“我答应过他，我会出庭作证，现在他还好吧？”

见威天阳的态度稍微有些善意，海伦明娜有些激动，她前倾身子，胸前的鼓鼓囊囊压在桌沿，道：“他今天也随我们一起来了，开庭之前会在丰饶市逗留一阵，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三个今晚一起去吃個饭……”

“理事长，我已经备好了晚宴，如果你愿意，就把那个李松岩也带上吧。”赵翎黑着脸道，用阴毒的目光扫视眼前这群总统们。

“我们总得有些私下沟通的空间吧？”法提达总统看了普洛西的眼神示意，起身抗议道。

“我觉得我们已经在刚才商量好了。”赵翎道。

“你们在哇哇哇的说什么呢？能说我听得懂的语言吗？”威天阳抱着胸道。

“一些国际上的琐事，跟你没啥关系。”赵翎笑道。

“那可太有关系了，威天阳，我们正在商讨……”史提杰道，说了一半，海伦明娜却打断了他。

“莪们在讨论你加入联合理事会的事宜，我们相信这有助于你追寻的东西。”海伦明娜笑着看向威天阳。

赵翎横了一眼海伦明娜，脸色不太好。

“我也想过这件事。”威天阳捏着下巴，严肃道。

听他这么一说，几个总统都非常认真的看向他。

“在鸡蛇国的时候，我就在追寻‘更大的意义’，原先，我认为是正义与公平，但在昨晚，赵翎和我的谈话，我想了一整晚……”威天阳平静道。

赵翎嘴角微微上扬。

“我不希望我追寻的正义和公平，过于狭隘。就像赵翎所说，在那之前，我只看得到眼前的小恶小善，却忽略了整个结构的稳固。”

“鸡蛇国的悲剧不仅是官军和药企引起的，如果他们有赵翎，而不是李斐，或许，也能过得好一点……”

“有时候……为了更大的意义，我们或许就得做出一些牺牲……代价是难免的，但至少，在胤国，哪怕最底层的民众过得不够好，也至少不会被药企抓去做黑药试验……”

威天阳说着，看向赵翎，道：“我想要学习，学习战争……我想要知道这种人类斗争的最高形式究竟是什么，我想去看看，我们要牺牲多少，才能得到一个‘稳固的结构’。”

“你想通了？这很好……你可以留在胤国，我们在这里有最好的老师……”赵翎道。

“我可以写信给青翠藤学院，让你在那儿获得最好的教育。你要知道，青翠藤学院培养了十几任执政官，全球500强企业里的320家CEO都是青翠藤毕业的。”史提杰插嘴道。

“我们可以派出专家和教授，随时为你解答疑惑。”西壤两国总统也适时擦嘴。

“不。”威天阳断然拒绝。

赵翎也沉不住气，有些想要站起来的冲动。

“我要……去战场。只有在战场上，才能看到我想要看到的东西。”威天阳道。

“你可以成为我们的战争观察员，你在鸡蛇国和李松岩接触过，你很清楚他在做什么。”海伦明娜道。

“把他派去战场？我觉得不太合时宜。”赵翎摇头。

“我也这么认为。我们不能贸然把他送去战场。”史提杰也不同意。

但海伦明娜并不理会他们，继续道：“你不能介入战争，不能滥用你的超能力，但至少能够去看你想看的东西，我们也会为你提供专业的军事技能训练，让你成为一名合格的军人，你觉得呢？”

威天阳稍加思索，道：“军人……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资格做一名军人……泥人曾告诉我，军人要忠于祖国，忠于任务，但我并不认为鸡蛇国是我的祖国……”

“胤国才是你的祖国。”赵翎道。

“祖国是个灵活的概念。”普洛西道。

“这取决于你要为谁战斗。”海伦明娜道。

为谁而战？威天阳沉默不语。

为了那些反抗暴政的人？

他们成功之后，也会成为下一个暴政。

为了那些贫弱之人？

为了生存，他们也会变成暴民。

刹那间，他突然学会了从一种更高的角度去审视这些问题，小恶小善毫无意义，许多悲剧的原因，是体系与架构的崩塌。

他要为了整个体系去战斗。

但整个体系又是什么？是胤国？是塞提基亚联邦？都不是，国家也在这体系之下。

正义与公平，是这个体系的组成部分。

但仅仅只有正义和公平，也不够。

力量是为王的理由，而力量，也无法彻底保证正义与公平的执行……

他顿悟了。

更大的意义，便是彻底消除人类社会内部问题的稳固架构，而正义、公平、力量……不过是这个架构的组成部分之一。

威天阳感觉自己已经快要触及更大意义的真正内涵，内心狂喜乱舞。

他只需要找到剩下的部分，就能让赵翎，还有史提杰这样的总统们，共同建立起比现在更为稳定的大框架！

到那时，世界便能大同，战争将不复存在，他身上的悲剧，也再也不会重演。

而那剩下的部分，一定能在战场上找到。

“哼哼……嘿嘿嘿……嘿嘿嘿嘿嘿……悟了，我悟了。”

他不自觉的笑了起来，盯着眼前那洁白的桌面，咧开嘴笑出声。

几个总统看着他在那儿傻笑，心里有些忐忑。

“在我找到更大的意义之前……战场，就是我的祖国。”威天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