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栋灯火通明的大楼，在这个夜晚，显得太亮了。

威天阳在黑暗之中潜行，沿路看到部分士兵正在外面交谈，他们哈哈大笑着，用西语和伊叙方言谈论着这场战争，谈论着他们生前的英勇……

有些士兵注意到了他，但也没有走过来阻拦或打招呼，只是把他当作被风吹起的纸屑。

威天阳来到这栋被炮轰成废墟的大楼下，西侧的墙壁坍塌，顶层有一半被水泥石块堵塞，但部分房间和楼梯还能通行。

在这座废墟的楼道口，那漆黑的阴影里坐着个年轻的士兵，威天阳在台阶前驻足，朝着他打量了片刻。

那少年兵开口道：“你能看见我？”

威天阳嗯了一声。

“哪一边的雇佣军？”少年兵又问道。

“我是联合理事会的。”威天阳回答，他没必要跟死人说谎。

“你们来这里干嘛？交界地的事情不关你们的事。”士兵问道。

他声线稚嫩，但语气里透着一股傲慢。

威天阳稍稍弯腰，右手伸进暗影之中，抓住了这少年兵的弹挂，一把将他从黑暗之中拉了出来。

月光下，少年半個头都没了，防弹衣下面是蓝色的运动服和黑色运动裤，

那少年兵有些惊恐，他抓着威天阳的手腕，道：“你！你怎么还能碰到我的？！你不怕我吗？！”

威天阳的眸子发红，笑道：“我为什么要怕死人？”

那少年不敢吱声，就直直的望着他。

“你是哪边的？看你这身装备，不像伊叙的。”威天阳道。

“我是，阿扎哈人。”少年兵道。

“多大？”威天阳又问。

“16。”少年兵道。

“你们大人去哪儿了？”威天阳道。

“我就是大人！”少年兵壮起胆子道。

威天阳笑了笑，将他松开。

楼道里，烛光飘忽，他听到有人唱歌，有人聊天，还有人喝酒斗殴，这里就像是酒吧一样。

“你死了多久？”威天阳问。

“我……半年前死的。”少年兵道。

“里面的人呢？”威天阳又问。

“什么时间的都有，死了以后，就会来这里……”少年兵回答。

“你们挺快活的，知道死后会变成什么吗？”威天阳问道。

少年笑道：“死了？不，我们是超脱了，我们获得了拉达冈大人许诺的永恒幸福，我们正在福地呢。”

威天阳哼了一声，他还记得天泰药业建在山里的收容站，那里面死了的药人，不知什么原因，最后变成了没有意识，也无法自行移动的东西。

“尼瓦？你在跟谁说话？”

楼道里传来一个男人粗狂的嗓音，威天阳看到一个庞大的身影挡住了烛光，一瘸一拐的朝他们走来。

“这人是谁？新来的吗？”那男人道。

“不……潘杰叔叔，他是……活的。”尼瓦道。

潘杰愣在原地，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他将挂在胸前的DRH步枪抬起来，却发现根本没插弹匣。

“看得出来，你们在这里很快活，武器对你们而言已经毫无意义了，对吧？”威天阳道。

“妈的……你怎么能看到我们？你是超能力特种部队吗？”潘杰谨慎问道。

“算是吧。”威天阳道。

“尼瓦，过来。”潘杰朝尼瓦摆了摆手。

“他已经是大人了。”威天阳笑道。

“你不怕我们？”潘杰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威天阳走进楼里，潘杰退后了几步。

“活人没必要怕死人，生死本无界限，你们与我而言，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可能还显得更安全些。”威天阳摊摊手道。

“你要什么？”潘杰问道。

“我是联合理事会派来的，在找一颗核弹。”威天阳道。

“我1年前就死了，不知道这里有什么核弹。”潘杰道。

威天阳笑了笑，道：“这里总有还算新鲜的死人吧？带我进去逛逛，我不会对你们做出格的事情。”

“这是我们的福地，你不该停留。”尼瓦此时道。

“我得到我想要的答案，就走。”威天阳道。

潘杰看出威天阳不达目的不会离开，于是只能点点头，做了个手势，叫他跟上。

他便跟着这两个士兵上了楼。

楼道比预想的要宽敞，这种西盟风格的建筑在鸡蛇国也能看见，只是威天阳以前从未进去过里面。

上楼之后，过道两旁的房间便呈现在了他的眼前，烛光微弱，却也足够照亮每一个角落，许多死去的士兵都在这里聚集着，靠在墙边，坐在台阶上，互相喝酒攀谈。

借着烛光，威天阳看清了潘杰身上的装备，是一套灰色的制服，防弹衣也和尼瓦的不一样，腰间还系着头盔，是伊叙的制式装备。

而在这楼里，他也见到，这些死去的士兵，来自交战的双方，阿扎哈士兵都是在便服外穿一件轻型防弹衣，外加一顶绿色头盔，而伊叙是清一色的灰色制服加卡其色头盔。

威天阳走进来时，好些士兵都朝他打量。

“你是伊叙的兵，怎么跟阿扎哈的兵走这么近？”威天阳问道。

“这里没有伊叙，也没有阿扎哈。只有选民。”潘杰回头道。

“对，这里是永恒幸福之地，我们的存在，预示着圣籍说的都是真的，我们都是获选的人，所以，没有继续战斗的理由了。”尼瓦道。

“那照这么看，永恒幸福之地还挺小的，就这么一小块地方？”威天阳笑道。

“不，并不是这样。”潘杰解释道，“有一些人只在这里稍作停留，随后就离去了，莪们是自愿留在这里的，做为观察者和接引者，为有资格的人提供指引。”

“所以，这也算是某种程度的和解了吧？拉达冈待你们不薄啊。”威天阳道。

三人上楼下楼，绕过崩塌堵塞的部分，来到了楼里一个稍微宽敞一点的地方。

这里应该曾是房间，但崩塌以后，墙壁倒塌，几个房间也顺势连通，威天阳看到一群人正聚集在此，聆听一位大胡子老兵的教诲。

“死亡只是开始，我们已经来到了交界地，这里，是才是拉达冈许诺的土地，从这里开始，我们被赋予了新的使命……”大胡子老兵端坐在一张木桌上，双手张开，犹如拉达冈雕像的姿势。

他见到威天阳走了进来，便停止了教导。

“新来的？”大胡子老兵看向潘杰。

潘杰却摇摇头，道：“不，他是活的……还能看到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