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欢迎来到地狱
要说1915年的战线有什么大的变化。
那就是毫无变化。
如果南线的战场决定性因素是火炮,那么西线就如同曼施坦因想的那样。
是人。
当战场已经进行到第三年的时候。
几乎所有人都能够明白一件事,从1914年的马恩河战役失败,这场战争就不可能轻松结束,现代工业帝国的后勤系统下,它必然要等到帝国崩溃血流干才能停止。
战争是属于还有活人的一方。
所以。
德意志帝国陆军总参谋长法金汉将军就准备放干法国人的血。
为此从1915年9月开始。
法金汉将军就准备一场放干法国人血的进攻计划。
一直到1915年12月。
这份计划被德皇威廉二世同意。
这场战争不仅仅将决定法金汉将军的命令,还将决定德意志的命运,乃至全人类的命运。
让希尔德到西线过来。
也是威廉二世的意思,哪怕是作为花瓶,德军也需要希尔德来提升士气。
1916年1月。
德意志帝国。
蒙梅迪。
这里是德意志帝国第五集团军总指挥部,也是整个德军围绕凡尔登进行的战略补给中枢。
同时。
还是全世界最大规模的工业屠宰场。
“进攻凡尔登的计划毫无意义,它并不能给我们带来任何战略价值,只是不断无休止的消耗战,这不是在流干法国人的血,这是在流干我们德国人的血!”
威廉皇储双手按在桌上怒吼道。
站在威廉皇储对面的则是第五集团军的参谋长,也是第五集团真正意义上的总指挥。
康斯坦丁·施密特·冯·诺贝尔斯多夫将军。
“威廉将军,这件事陛下已经决定,您现在反对只会给帝国带来灾难。”
凡尔登作战行动计划已经被总参谋部定下。
这个时候威廉皇储是不能反对的,一旦被公开出去,就是德军高层不合,会对整個军队的士气造成打击。
“那是因为你们这群混蛋根本没有将这个作战计划告诉我,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这个计划!执行作战计划的是第五集团军,是我的士兵,我必须要对他们负责!我不能让他们无意义地去送死!”
“我得提醒一下您,威廉将军,他们不是您的士兵,是陛下的士兵,是帝国的士兵。”
砰!
威廉皇储一拳砸在桌上,向着诺贝尔斯多夫将军怒吼道。
“那你们就把我给换下去!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诺贝尔斯多夫将军,法金汉为了得到皇帝的支持,故意将作战计划公布日期定在1月27日皇帝生日那天,作战主力就是我们的第五集团军,你们不觉得这样的行为很可耻吗?”
“计划已经定下来,威廉将军。”
“我可以立刻返回柏林,把这个愚蠢的,可笑的计划公之于众,让我的士兵不至于死在一场毫无意义的战争当中!”
诺贝尔斯多夫将军沉默下来。
如果威廉皇储真的回到柏林与威廉二世吵起来,那就是相当于告诉全世界德军高层的矛盾,还是作为威廉二世长子的威廉皇储,那对于整个德意志帝国都是一场毁灭性的打击。
不过到这个时候,诺贝尔斯多夫将军就不好开口了,其他人也不能开口。
只能由刚刚调到第五集团军指挥部。
阿尔萨斯-洛林公主希尔德上校来开口劝解。
“请冷静一下,威廉哥哥,我们还可以.....”
“够了!别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也别叫我哥哥,你难道还真以为自己是我的妹妹了,给我认清楚你的身份!”
......
威廉皇储向着希尔德怒吼道。
空气中陷入死一般寂静。
威廉皇储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最后落在了希尔德身上。威廉皇储默默低下头来,他伸出手来摘掉自己的帽子,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他的表情仿佛陷入一种即将溺死的痛苦当中。
他转身离开了指挥室。
当威廉皇储离开后,也就相当于会议结束了。
其他人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有开口说话,陆续走出指挥部。
诺贝尔斯多夫将军走在后面。
在经过希尔德的身边时稍稍停了一步。
“上校,这里是战场,长期的战争状态会让人情绪失控,威廉将军也是如此,他说的话您无需放在心上。”
“我明白。”
随即。
诺贝尔斯多夫将军离开。
德军总参谋长法金汉将军为其起名为审判行动,也就代表着这场战役的目的,法金汉希望利用凡尔登作为诱饵,放干法国人的血。为了这刚计划能够通过。
法尔肯海恩故意选择了在1月27日威廉二世生日的时候,作战主力为威廉皇储指挥的第五集团军。
荣耀属于皇帝,功劳属于皇储。
只不过威廉皇储起初并不知道这个计划真正目的,还以为只是一场普通的进攻作战,当威廉皇储知晓的时候,也就变成现在这样无可挽回的地步。
正如威廉皇储所说。
毫无意义。
进攻凡尔赛的审判行动已经得到确定,威廉皇储根本改变不了这个结果。
虽然从名义上来说他是第五集团军的总指挥,但在战争开始的时候,威廉二世就告诉过他,他必须完全听从诺贝尔斯多夫将军的命令,可以说一开始就注定他在这场战争中没有任何话语权。
当希尔德离开指挥部之后。
正看见威廉皇储正坐在自己居所的台阶前。
虽然身穿一身定制的将军军装,但威廉皇储的形象实在说不上多好,头发已经好几天没有打理过了,军装显得有些凌乱,面容看起来十分憔悴,眼眶中布满血丝,丝毫不在意形象地坐在台阶上。
和一年多前那个风度翩翩的男人判若两人。
希尔德走到威廉皇储身边。
收拢军装长裙坐在了威廉皇储身侧。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只是静默地坐着。
两人一起抬头看向远方的夕阳,凡尔登地区的天气总是很糟糕,像今天这样明媚的天气非常少见,可以稍微遗忘一下糟糕的战争状况。
当太阳快要彻底落下的时候。
威廉皇储才开口说道。
“希尔德,原谅我,我并不想伤害你。”
希尔德双膝闭拢,双手抱膝,光洁的下巴靠在膝上。
“战争不就是这样吗?为了赢得战争,我们需要不断地为战争加码,想尽一切办法地去杀死敌人,在不知不觉当中,我们不仅伤害了敌人,连同莪们身边的人,我们自己也一并摧毁。”
“当初我应该阻止这场战争......”
威廉皇储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他想说这场战争没有必要,他想说他努力一些应该可以阻止这场战争,他想说他们很多人本可以不用死的。
但一切已成定局。
希尔德则是笑笑。
“也许明年你就变成战争的狂热支持者了。”
“不,我不会的,我绝对不会变成埃特尔。”
.....
1913年的时候。
威廉皇储是一个支持民主进步思想,爱好和平的好王子。
1914年的时候。
威廉皇储作为第一个接受采访的皇室成员,他认为这场战争是现代最愚蠢,最没有必要的,最没有意义的战争,这场战争是被强加给德意志帝国的。
1916年的时候。
威廉皇储的变得情绪失控,但他还是尽力遏制住自己,他向着希尔德保证自己不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其实威廉皇储并不知道。
埃特尔亲王已经开始改变了,埃特尔亲王已经没有开战之前那么极端了。
就像现在威廉皇储也不会知道等到凡尔登过去。
他又会变成怎样的鬼。
他转过头来看向希尔德。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希尔德。”
“嗯?”
“在保加利亚和塞尔维亚的时候,你是怎么让库廷切夫将军和弗兰克将军听你的?”
“您想让诺贝尔斯多夫将军和法金汉将军听您的?”
“对,法金汉将军的作战计划太疯狂了,我不能让我的士兵们去送死。”
“这很简单,您现在表明的作战计划,并表示您反对这次作战计划。等到凡尔登的作战计划按照您预料的那样一步步崩溃,这场战争不仅放干法国人的血,也放干德国人的血,那么法金汉将军和诺贝尔斯多夫将军自然会听您的。”
“那毫无意义,我想要的是.....”
威廉皇储想要反驳。
只不过话语在口中,再也无法出来。
希尔德无奈地笑笑。
“我在西利丝特拉,库廷切夫将军愿意听我的,是因为西利丝特拉下一刻就会崩溃,除了找我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在贝尔格莱德,弗兰克将军愿意听我的,因为他们已经撑不住了,除了听我的也没有任何办法了。”
“......一定要等到事情糟糕到无法挽回才行吗?”
“人类就是这样。”
威廉皇储明白。
法金汉将军不可能会听他的,诺贝尔斯多夫将军也不可能听他的,威廉二世更不可能听他的。
他深吸一口气。
“等到战争结束,我想跟埃特尔好好谈谈,以前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埃特尔总是那么愤世嫉俗,为什么总是对周围不满,现在我大概能够体会到他的一部分心情了。”
“看来诺贝尔斯多夫将军充分让您感受到了痛苦。”
“虽然很不想承认这件事,但确实如此。”
作为皇帝的次子,因为家庭因素,身份因素,两人总是被拿来比较的对象,也慢慢铸就了埃特尔亲王越加极端的性格。
威廉皇储则变得温和。
只不过这一年多来的军队生活让威廉皇储开始理解他的弟弟埃特尔亲王。
比起作为第五集团军的司令。
他更想回去当他的上校,与埃特尔亲王一样身先士卒,曾经他轻蔑地认为埃特尔亲王只会躲在后方,现在,躲在后方的那个人是他。
威廉皇储也深刻地明白了埃特尔亲王那种憋屈感。
在第五集团军当中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只是个名义上的总指挥,真正意义上的总指挥是诺贝尔斯多夫将军。
不需要威廉皇储立下战功,也不需要他犯下过错。
他只需要作为象征性的存在即可。
威廉皇储苦笑着说道。
“如果你见到埃特尔,就替我向他道个歉吧,趁着我们都还活着,趁着还来得及。”
“为什么您不自己去?”
“我宁愿现在就去冲锋凡尔登。”
希尔德跟着笑笑。
男人就是这样。
明明应该自己说出来的话,他们就是说不出口。
威廉皇储转移了话题。
“那你呢,希尔德,在你参加那么多的战争当中,你感到痛苦吗?”
“如果问我的话,在巴尔干的战争比西线还要野蛮的多,我想不出可以让他们停止争战的方法。我只能认为战争带给他们的痛苦还不足够,流的血还不够多,以至于他们还有余力互相憎恨,只有痛到连灵魂都无法愈合,他们才能够学会如何和睦共处。”
“不要这么极端,希尔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