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我是你不可违逆的命运
饥荒并不像是瘟疫和战争那么直接。
它是一种漫长到绝望的痛苦。
对于克里姆来说,希尔德的确是最难解决的敌人。
在目前的欧洲,希尔德也是唯一一个可以让英法德三国合起来下达经济封锁的人,不仅仅是经济封锁,还是彻底切断了克里姆的发声渠道。
克里姆知道里夫共和国实在太小了,小到连欧洲的庞然大物落下的尘埃都足以压垮他们。
只能通过政治来影响欧洲。
利用欧洲左派的声音,利用西班牙左翼的声音,给予西班牙更大的政治压力,迫使他们放弃对里夫共和国的统治。
而希尔德可以联合英法德封锁掉克里姆的声音。
对于欧洲国家来说。
只要听不见克里姆的声音,就没有人会关注这么一小块堪称微不足道的地方。
当然。
克里姆并不是没有赢得机会。
只要他能够在1924年年底之前攻下梅利利亚,或者说能够坚持守住,等到1925年打破那个魔女的神话,那么即使是魔女也必须放弃北非,但对于克里姆来说还是太难了。
因为他还要担心那個魔女彻底和他撕破脸,那么魔女就会让她真正的军队降临北非。
里夫共和国没有任何能力面对真正的欧洲军队。
就必然招致毁灭。
也就是说克里姆要赢。
还不能让希尔德输。
这就是真主给予克里姆的至高考验。
成功他就是伊斯兰的王。
成为至高无上的哈里发。
失败的话。
这片大地的失败者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历史不会记得他的名字。
.......
....
实际上里夫战争的执行者并不是希尔德。
这种级别的战争希尔德实在提不上心,比起当初第二次巴尔干战争还要落后的多,如果不是为了西班牙做铺垫,希尔德根本不会关注这场战争。
好吧。
其实还有一点。
希尔德喜欢战争。
特别是这种野蛮且疯狂的战争。
北非。
西属摩洛哥。
梅利利亚。
希尔德站在博内特塔,梅利利亚灯塔的顶端。
白色的长发系了一个单马尾,身上是一件黑色夜礼服,比起以往的不同,是希尔德手肘上围了黑色的哈普萨鲁披肩,就是指环绕在欧洲贵族女性手肘上的披肩,让女性显得更为典雅,哈普萨鲁披肩则是出自爱沙尼亚哈普萨鲁小镇的织物,以精细出名。
雪白的肌肤和黑色礼服形成鲜明对比,就像深沉地刻在这世上。
纤细的手指握住的白银权杖。
时刻提醒着所有人的希尔德的身份。
从这里望去的话。
可以看到大量携带物资的货船,背着步枪的士兵,天空悬挂着飞艇,巨大的博内特奇科塔大炮摆放在灯塔旁,城墙上已经大面积脱落,从缝隙中长出荒草。
给人一种时代洪流冲刷过的感觉。
站在希尔德后面的是法国真正意义上的战争顾问。
一个身高1.92米法国军官。
夏尔·戴高乐。
能够有机会到这里来可不是每一个法国军官都有的,在1922年到1924年之间,戴高乐都在高等军事学院学习,不过他和高等军事学院的老师们都严重不合,他批评那些老师都太过教条主义,如果不是因为贝当元帅的原因,戴高乐的职业生涯可以说是宣告结束了。
贝当元帅为了防止戴高乐这么继续下去,便让戴高乐跟着希尔德去非洲。
事实上这个主意相当不错。
因为他遇见了最不遵守教条主义的巴尔干大元帅。
戴高乐手中拿着文件向着希尔德强调道。
“你那所谓的战争计划根本执行不下去,这里是北非不是欧洲,你不能以欧洲军队的要求来要求他们!”
“您不是厌恶教条主义吗?上尉。”
“但我不是一个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疯子!”
戴高乐虽然没有明说。
但他这也算直言不讳地说希尔德是个疯子了,原本由西班牙远征军参谋部交给希尔德的作战计划,在希尔德修改之后,不能说有多大变动,只能说是面目全非。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希尔德修改后的制定计划,就连戴高乐都觉得离谱,这根本不是这些西班牙军队可以完成的,可以说是让西班牙军队去送死都不为过。
希尔德甚至没有回头。
“意思是按照上尉的作战计划,您就可以赢得这场战争?”
“就算我无法赢得这场战争,即使我只能屈辱的战败,我也得为我的士兵生命负责,而不是派他们去无谓地送死。”
戴高乐向着希尔德强调道。
这种错误在世界大战时法国已经犯过太多次,他不想再在北非重演一遍了。
希尔德只是回答道。
“如果您不能,那就遵守我的命令。”
“我有权为我的士兵争取权益。”
“他们不是你的士兵。”
“所以你就可以让他们毫无意义地去死吗?!”
不得不说。
戴高乐厌恶这个女人。
法兰西的敌人,德意志的魔女,别人的战争是为了帝国的荣光,希尔德完全是为了战争而战争。
只见希尔德回过头来。
明明希尔德的身高要比戴高乐矮的多。
但却让戴高乐产生一种被俯视的感觉。
当然。
事实确是这样,希尔德的身上将军军衔与元帅军衔,包括掌握的权力都是戴高乐无法想象的,就像这场战争,无论戴高乐怎么嘶吼怎么愤怒都毫无意义,真正能够做决定的只有希尔德。
希尔德宛如红宝石的眼眸仿佛看穿戴高乐的灵魂。
“上尉知道贝当元帅为什么把您送过来吗?”
“为什么?”
“为了让您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无力,无论教条主义还是灵活变通,在这种规模的战争毫无意义。”
“但我们可以避免无意义的死亡,我们可以不用犯同样的错误!”
“您学习过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可您大概没有学习过,战争永远不会倒退回来。我告诉您结束这场战争的方法,一个士兵都不需要死,第一,让西班牙就此撤军,放弃北非。第二,让克里姆投降。”
“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西班牙要为北非花掉一半的财政支出,每年不知道死多少人,对于西班牙来说毫无意义。里夫同样如此,以他们的体量根本无法赢得这场战争,不断流血下去,他们绝对撑不住,而只要他们投降,西班牙就会给予他们自治权,可以说西班牙只是名义上统治着里夫,实际上根本没有能力干涉他们,他们已经获得了自由。”
戴高乐沉默不语。
事实的确如同希尔德所说,这场战争对于里夫和西班牙都毫无意义,赢下这场战争付出的代价比输了还大。
但这个时候让西班牙和里夫任何一方主动停战?
那都是不可能的。
如果等到法国殖民地要独立的时候,他该以什么去承受呢?戴高乐得不出答案。
希尔德直视着戴高乐的眼睛。
“这场战争并不是我发起,就算没有我,这场战争也依然会继续,甚至会将法国人牵扯进来,那个时候死的人就不仅仅是西班牙和里夫人,还有法国人,做出决定的人不是我,如果你想把我赶走的话,尽可以去找贝当元帅,不顾一切地告诉他,坚持到死去告诉他。”
戴高乐欲言又止。
他的确可以做到。
希尔德并没有掌握西班牙军队,是西班牙远征军把权力给希尔德的,是法国将权力给希尔德的,以戴高乐的身份,他强行去跟贝当元帅说,以他的身份是可以影响到贝当元帅的。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希尔德穿着黑色高跟鞋缓缓走到戴高乐的面前。
“您让我想起在西利丝特拉的时候,瓦西里中校,不,现在应该叫他瓦西里将军了,他问过我同样的问题,我也如此回答他,是他们自己选择的痛饮毒酒。不过我同样告诉您,上尉,上面都是是我的诡辩,我就是喜欢战争,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莪的权柄铺路。”
“你!”
在西利丝特拉的时候,当希尔德提供霍乱的作战方式时,保加利亚知道那是饮鸩止渴。
但还是选择痛饮毒酒。
与其说是有的选,不如说是压根没得选。
哪怕是当时希尔德清楚地告诉他们,希尔德就是为了掠夺权柄,他们也只能甘之如饴。
就像现在。
难道告诉西班牙远征军,希尔德过来是为了掠夺西班牙的权柄,那西班牙远征军就会把希尔德赶走吗?
不。
不会。
他们甚至认为希尔德是过来拯救他们的公主,当国王在法国度假时,希尔德加德公主来到梅利利亚和他们一起战斗。
未等戴高乐说话。
希尔德走到戴高乐的面前,将一枚戒指递给戴高乐。
“但我仍然愿意给予他们莫大的怜悯,只要您做得到,上尉,去把这枚戒指交给克里姆,告诉他,跪下臣服,我给予他们应得的赏赐!”
说完之后。
希尔德就转身离开了。
梅利利亚灯塔上只剩下戴高乐一人,腥咸的海风裹挟着令人作呕的血腥与硝烟味。
胸口仿佛被憋得喘不过气来。
戴高乐看得见。
可以看到从货轮上下来的一个个士兵,这些士兵是西班牙最贫困的人民,他们几乎已经是没有任何出路才会到北非成为士兵,不过他们似乎并不清楚将要面对怎样的地狱?他们将被战争的洪流碾的粉身碎骨。
他们还以为在希尔德公主的带领下,他们可以轻松赢得这场战争。
他们可以在圣诞节之前回家。
跟当年的法国士兵一模一样。
戴高乐都忍不住向着询问上天。
至高无上的主啊。
人世为何这般残忍?
.......
戴高乐还是想努力一下。
他劝说西班牙远征军总司令桑胡尔霍将军,不要执行太过激进的作战计划,希尔德根本不在乎西班牙人的命,对希尔德来说放干里夫人的血和放干西班牙人的血,根本无足轻重。
但桑胡尔霍将军根本没有理会戴高乐,戴高乐能明白的事情,难道桑胡尔霍将军不明白吗?
那是桑胡尔霍将军根本无力承担战败的责任。
他必须要希尔德留在梅利利亚,来替他承担这场战争的责任,如果希尔德真的能赢了,那他也是北非的英雄。如果希尔德输了,连传说中的希尔德加德公主都输掉这场战争,那西班牙人还能怪他吗?
如果他更改希尔德的作战计划,那承担责任的人就会变成他。
戴高乐只能离开。
从西班牙军队这里他无法取得突破。
他只能想办法去见克里姆一面。
作为少见的能见到的发声渠道,克里姆自然没有拒绝见戴高乐的理由。
北非。
摩洛哥。
里夫山脉。
阿杰迪尔镇。
这里是里夫共和国的阿卜杜勒·克里姆领导的里夫共和国行政和军事中心,而克里姆也只给了戴高乐一句答复。
“如果上尉是我,您会选择投降吗?”
戴高乐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如果把戴高乐换成克里姆的位置,他也不会投降,。
死也不会。
那么这场战争就只能继续下去,直到血液染透纯净的沙漠,戴高乐将希尔德留下的戒指放在桌上。
“这是那位公主让我交给您的物品。”
....
如果说戴高乐不认识这枚戒指是情有可原。
那么克里姆不认识这枚戒指就说不过去了,这是一枚看起来就极其古老的金印戒指,上面刻着格拉纳达埃米尔,也既格拉纳达酋长的徽章。
在西班牙长达八百年的收复失地运动中。
这是一个无比漫长的过程。
象征着天主教文明和伊斯兰文明千年的博弈。
格拉纳达酋长国是坚持最久的伊斯兰国家,在其他伊斯兰国都灭亡后,格拉纳达还坚持了两百年,但没有人可以战胜时代的洪流,一个人,一个家庭,一个组织,一个国家也不例外。
西班牙人终究收复伊比利亚半岛。
长达八百年的血腥战争,却有一个稍微稍微那么一点和平的结局。
格拉纳达埃米尔穆罕默德十二世愿意开城投降,卡斯蒂利亚与阿拉贡王国承诺不骚扰城内的穆斯林,尊重穆斯林的财产所有权,不干涉穆斯林信仰,尊重穆斯林墓地,城内的所有公务员,包括教师和狱卒等保留其职位,并继续获得合理的薪水,对格兰纳达所有囚犯进行大赦,包括双方战俘。
即使直到今日,格拉纳达的穆罕默德十二世也依然深刻地刻在每个人西班牙人心中。
他是凡人抵抗命运之痛苦的象征,也是与不可抗拒的命运和解的象征。
.....
格拉纳达的穆罕默德十二世前往了摩洛哥。
隐没在历史的洪流中。
但这片大地的故事还在继续,四百年后,北非的摩洛哥人想要将西班牙人驱逐出摩洛哥。
给予里夫共和国总统克里姆的考验就是命运。
克里姆叫住了戴高乐。
“上尉。”
“还有什么事嘛?总统先生。”
“我听说法国的新总统贝当元帅是一位爱好和平的元帅。”
.....
.......
在非洲这片土地,戴高乐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无能,他引以为傲的军事知识,他在战争中学到的一切,在这片大地没有任何作用。
这一切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不过。
克里姆还是给戴高乐出了一个建议。
让戴高乐回去见见贝当元帅。
但没有告诉戴高乐去见贝当元帅要传达什么话语,一句话都没有。
戴高乐听从了克里姆的建议。
他回到了法国。
回到了巴黎。
如同一个败军之将。
.....
巴黎总统府。
爱丽舍宫。
戴高乐很难再保持往日的傲气,不得不说贝当元帅派他去非洲的目的达到了,在希尔德面前戴高乐再怎么都犟不起来,希尔德根本不和戴高乐谈军事。
贝当元帅手握元帅权杖坐在他的王座上,看着面前他一手带出来的戴高乐。
“所以小公主是这么跟你说的?”
“是的。”
戴高乐没有明白希尔德的意思。
贝当元帅还是能明白的。
戴高乐只是区区一个上尉,与希尔德根本不在一个层次,希尔德与戴高乐说这个,实际上是说给站在戴高乐身后的贝当元帅听。
法兰西共和国以最高票数当选的总统。
每一个法国人民的父亲。
看着戴高乐那张脸。
贝当元帅却笑了。
希尔德终究没有对那片悲哀的大地太过残忍,希尔德只是想要掠夺权力,而不是一个完完全全为了战争而战争的疯子。
那么一点点小的怜悯,微不足道的怜悯。
对于那片大地已经是莫大的救赎了。
贝当元帅放下手中的权杖。
“我给你一封信,挺起你的胸膛,像英雄一样前往那片土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