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正十一年,西元1351年,九月初九,重阳节。
鲁锦带着一票侍卫,准备好了祭品和香烛纸钱,拉着两口棺材,从城里的石匠铺子定做的两块墓碑,以及一些工匠,来到了朱家岗,给朱寿的父兄好好修一下坟茔。
张温和朱寿是他嫡系中的嫡系,鲁锦必须好好维护与两人的关系,他能以千户的身份在巢湖水师站稳脚跟,并以此快速上位,全靠这俩兄弟的支持。
“爹,大哥,俺给你们报仇了,你们的头俺也给你们找回来了,你们安心上路吧,四九俺会把他养大成人的。”
在岗子的土坡上,村子的坟地里新起了两座坟茔,朱寿和弟弟朱四九,正披麻戴孝的在那里烧纸。
别人家上坟都用猪头羊头什么的,虽然鲁锦也送来了这些,但朱寿那里还摆了两颗人头,是左君辅和贾丑的,二人都是朱寿亲手所杀,也算报仇了。
旁边还有个年轻女子,提着个竹篮站在那里。
鲁锦和张温祭拜过后,两人都站在坡底的树下聊天。
“那女子是谁啊,好大的胆子,见到人头也不害怕?”鲁锦好奇道。
张温顿时自豪道,“那是俺妹子,张芸绣,今年17了。”
“你妹子?你还有妹子啊?那朱寿祭拜父兄,你妹子跟着过来作甚?”鲁锦不解道。
张温顿时脸色一苦,“这还不是俺俩家里没啥人了吗。”
张温的父亲死的早,兄妹俩都是娘拉扯大的,前些年淮西轮番大灾,张温他娘也害病死了,就留下兄妹俩相依为命。
朱寿的情况比较简单,朱寿也没了娘,但他有父兄,还有个弟弟,一家四口呢,但因为前阵子左君弼纵兵为恶,杀良冒功,他父兄又死了,只剩个七岁的弟弟朱四九。
如今张温和朱寿,都跟着鲁锦投了红巾,于是这哥俩,一个家里留个17岁的妹子没人管,一个家里留个7岁的弟弟没人带,哥俩还要跟着鲁锦到处打仗,那怎么办?
这哥俩一合计,就让张温的妹子暂时带着朱四九了。
鲁锦带着他们四处打仗的这半个多月,家里就这么过来的,今天朱寿要来祭拜父兄,修缮坟茔,也是张芸绣把朱四九带来的,她现在算是朱四九的监护人。
“原来如此。”鲁锦恍然大悟,随即又说道。
“正好咱们把庐州城打下来了,那就把你妹子和朱四九都接来城里住吧,我看左君弼家的宅子就不错,也挺大的,你和朱寿家里现在人也不多,不如你俩先住左君弼那宅子里。
“小四九也7岁了,也到了开蒙的时候,不读书怎么行,也不能让你妹子一直带着。
“回来住进庐州城,看看诸将谁家里还有小孩的,我记得廖大哥家里还有个侄子,叫廖升,咱给找个教书的先生,让他们一起读书。”
张温点点头,能搬到城里自然是好的。
这半个来月,鲁锦带着他们四处打仗,每次都是全体出动,留着一帮老弱妇孺缩在巢湖的湖心岛上住窝棚,甚至有的疍户渔民就一直住在船上,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能进城住大房子享福谁不喜欢。
但张温随即又说道。
“谁说四九没开蒙的,俺妹子也读书认字,这些天她还教四九读书嘞。”
鲁锦更加诧异,“你妹子还识字?”
“这算啥。”张温顿时骄傲道。
“俺妹子书读的比俺好,俺小时候读书的时候就读不进去,但俺妹子爱学,写字也学的比俺快,她还会打算盘记账呢。
“俺爹死的早,前些年闹瘟疫,俺娘也没了,俺又要种地,又要出去找活干养家,家里就是俺妹子操持的,俺妹子可会持家了,又会经营,谁要是娶了她那才叫福气,就是不知道会便宜了谁......”
说到此处,张温突然看向身旁高大俊美的鲁锦,“鲁大哥,你还未娶妻吧?”
“没啊。”鲁锦摇摇头。
“那令尊令堂?”
“已经是先考先妣了......”
鲁锦想着另一个时空,可能还在东南亚印尼某个桥隧项目工地上忙碌的老爹,或者在某个高中教化学的老妈,不知道他们如果听到鲁锦这么说,会不会说出那句二老吓唬他的名言,‘皮带蘸碘伏,边打边消毒......’
正当此时,张温的妹子张芸绣也提着篮子走了过来。
看到他哥和鲁锦在一起,张芸绣很是大方得体的行个万福礼道。
“大哥,小女见过元帅。”
鲁锦点点头,同时暗暗观察,这女孩个子不矮,他哥张温都不算矮了,就算没有一米八也得一米七九,不然怎么当武将,侯爷,怎么让士卒服气。
应该是基因的缘故,一个爹娘生出来的张芸绣自然也不会太矮了,这女孩至少得有一米六五往上的身高,在古代女性里也算大高个。
眼睛大大的,脸型有点方......长得像谁,好像邓超那个版本的倚天屠龙记里的赵敏,演员好像叫安什么宣的。
长得倒不算丑,就是瘦的厉害,两边脸颊都有点向内凹陷了,皮肤有种病态的苍白感,骨架倒是不小,看着像个营养不良的女高中生。
这是饿的啊,没吃好就是这样子的,鲁锦第一次到张温朱寿他们那,也只能喝稀粥吃咸菜,他就没吃饱过。
“既是张温的妹子,张温都叫我一声鲁大哥,你也叫鲁大哥吧,元帅是给外人叫的,咱自己兄弟姊妹间这么叫就显得生分了。”
鲁锦刻意拉拢的说道。
谁知这张芸绣倒不怕生,听鲁锦这么说,顿时顺竿爬。
“那俺以后就叫鲁大哥了,鲁大哥,俺听俺哥说,你是公输般家的嫡传,还是从海外回来的,那海外大吗?俺以前倒是听城里的商贩说过海外的商货,还有好多色目人。”
鲁锦没想到这女孩好奇心还挺重,当即点点头解释道。
“大当然大,你绕着大地走一圈,还得八万多里呢,要是拐着弯走,就得十几万里了。
“海外不止有色目人,还有浑身肌肤漆黑如墨的黑人,头发胡须也有黄的,有红的,像罗刹鬼一样,当然,还有许多茹毛饮血,连生火都不会的野人。”
张芸绣闻言眨眨眼睛,十分惊讶,她没想到这世上连人都有那么多种,顿时好奇心大起。
“那鲁大哥之前住在何处,如今天下大乱,为何这个时候回来了呢?”张芸绣又问道。
鲁锦叹了口气,反问道,“中国之地天下大乱?你以为海外日子就好过吗?你知道西域吗?”
张芸绣点点头,“俺在书上读到过,汉朝的博望侯张骞凿空西域。”
鲁锦又道,“西域再往西,那里有喀喇昆仑山,还有汉朝曾经的疆域极西之处,葱岭,番邦之人又称那里为帕米尔高原。
“过了葱岭继续往西北走,就是唐朝的苏烈大将军征伐的咸海,咸海再往西是黑海,黑海北面有座两界山,是中华神州和泰西之地的界山。
“当地的白罗斯、基辅罗斯、鄂罗斯人,又称那里为乌拉尔山,我一家之前就隐居在两界山以西的泰西之地。”
张温和张芸绣都听的傻了眼,一是惊讶于鲁锦对地理的熟悉,见多识广,二是没想到鲁锦之前住的地方会这么远。
“这得多远啊,那鲁大哥回来一趟可真不容易。”
“远?鞑子可不觉得远。”鲁锦忍不住吐槽道。
“自从鞑子的成吉思汗铁木真建立大蒙古国,数次西征,他们建立了察合台汗国,金帐汗国,伊利汗国,而且还在西征。
“就在五六年前,伊利汗国已经打到了泰西,有座城太过坚固,他们不好攻破,就用茴茴砲往城里抛病死的尸体,导致泰西之地瘟疫泛滥,八千万人口死了三分之一,到处都是死人。”
“如此大灾之下,我一家又怎能幸免,只能赶紧坐船跑回来了,只可惜爹娘半路就没了,回国之后,我也没想到中华神州之地竟也被这群胡虏给占了,这才跟你哥一起不得不反元起义。”
兄妹二人听的瞠目结舌,他们原本以为中国之地连绵的天灾,四处造反,就已经够乱了,没想到连数万里外的泰西之地,居然也在被鞑子祸害!
而鲁锦随口瞎编的谎话,也让他自己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元末好像有个江西南昌人,叫汪大渊的,江西南昌好像还有个广场给他立了塑像。
这货19岁自费出海,过南洋,到印度,到中东,还曾到过圣地麦加,甚至去过埃及,可能到过北非摩洛哥的狠人。
这人两次自费出海经商旅游,回来还写了本《岛夷志略》,西方人就是从这本书上第一次知道了东南亚的吴哥王朝和吴哥窟。
汪大渊第二次出海的时候,甚至可能到过澳大利亚北部的达尔文港,他算是郑和的半个老师,因为郑和下西洋的时候,就是拿着他这本书当航海指南攻略的。
这个人此时可能也就30多岁,还很年轻,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这个人,如果找到他,那去海外寻找土豆玉米就不是难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