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鲁锦怀疑高邮盐帮可能会自己造反,包毓很是诧异。
不过如今天下大乱,有些人是被逼起义,有些原本就势力不弱的人,更是会滋生野心,称王称霸者不知凡几,高邮盐帮势力如此之大,就算真的造反也很正常。
于是他这才点了点头,答应道,“我明白了,大帅的意思是先调查好吕珍此人的底细,保持对他行踪的掌握,然后寻找合适的人选和时机,再往他身边安插。”
“对,就是这个意思,细作先不急着安插,但要提前做好准备,等需要的时候随时都能走这一步棋。”
包毓这才道,“那我知道怎么做了。”
鲁锦拉着包毓的手臂道,“此事宜早不宜迟,你尽快安排,以后关于情报之事,可以直接向我汇报,不必通知他人。”
“是,多谢大帅信重!”包毓立刻躬身拱手应诺。
“去吧,先去找吏目司报道,拿了任命,再去找礼仪司拿官印,所需人手你自己去崇文馆挑选,记住选定之前不要向他们透露具体职责,所需钱粮经费写条子申请,我给你批。”鲁锦再次嘱咐道。
“是,那属下就先告退了。”包毓再次答应。
“去吧,出去把你带来的那几个炼铁工匠给我叫来。”
“是。”
片刻之后,包毓出去没一会,几名工匠就被侍卫带了过来,鲁锦又让侍卫把营造司的许济川也一起叫来。
一群工匠见到鲁锦连忙拜道。
“见过大帅。”
“不必多礼,都起来吧,听说你们都是芜湖和当涂的炼铁匠人,谁是炼铁的,谁又是铸铁匠,都自报姓名吧。”鲁锦看着他们说道。
眼前一共七名工匠,都是包毓派人过江挖来的技术人才,除了这七人外,他们还有家属,按照元朝的划分,都属于匠户,日子过得属实不怎么样。
这些匠户不仅没有田地,每年还要给朝廷打几个月白工,因此一听包毓招人炼铁,哪怕他们猜出可能是去给反贼炼铁,也立刻答应了下来。
毕竟这乱世造反的,能在这个时候开铁矿的还能有谁?
听到鲁锦的问话,几名工匠当即自我介绍道。
“回大帅的话,小人张虹,这是犬子张继祖,我父子都是当涂匠户,曾在官冶炼过铁。”一名四十来岁,名叫张虹的工匠,率先开口说道。
“小人付世才,这是我兄弟付世毅,我二人也是匠户,曾在官冶炼铁。”
“回大帅,小人姜悦,这是舍弟姜铉,我二人是铸铁匠。”
“我也是铸铁匠,我叫沈安。”
七名匠人,一对父子,两对兄弟,还有个单身汉。
鲁锦满意点头,又看向张虹父子,还有付氏兄弟,向他们问道。
“你们可会搭建炼铁炉,还有炒钢和灌钢之法?”
张虹当即答道,“回大帅,小人会建铁炉,小人在官冶就是专司修炉子的。”
“专司修炉子?”鲁锦闻言顿时诧异地问道。
张虹立刻解释道。
“正是,这官冶的炼铁高炉,阔二尺,高两丈,以砖石砌筑而成,内搪火泥,建好后要先烘炉七日,待炉内完全干透,炉膛红热,再填焦炭、铁砂与石灰,一座铁炉每日出铁六次。
“因这炉膛火泥不耐灼烧,故而每七日需停炉一次,需要重新修补炉膛,才可重新使用。
“小人便是专司修补炉膛的。”
鲁锦闻言这才明白过来,修高炉他知道,高炉也是有使用寿命的,刚建国那会,苏联援助的高炉技术,寿命就只有一百炉,每出一百炉铁水,就要停炉检修一次,修补里面的耐火层。
只是他没想到,元朝就已经发展出了专门修高炉的工种。
按照张虹的说法,每个高炉每天出铁六次,七天停炉检修,那就是只有四十炉左右的寿命,技术不算高,要是把耐火砖搞出来,估计还能提升一些寿命。
难得碰到这个时代的冶金大佬,鲁锦又问道,“我听说前宋炼铁时就有水排鼓风,你们官冶用的是何种鼓风之法?”
“也是水排鼓风,此法极为省力,大帅有所不知,此法早已广为传播,至少在江南,都是用这种法子。”张虹又介绍道。
“哦?那水排鼓风究竟什么样,我只听过,却从未见过。”
“就是做个大些的皮风囊,以水车驱动,来回拉扯皮囊鼓风。”
“......”鲁锦闻言一阵失望,他本来还以为水排鼓风有多厉害呢,原来还是那种手风琴式的皮囊鼓风机,于是又问道。
“这皮囊鼓风,只有挤压皮囊时才能出风,为何不用木制风箱呢,推拉都能出风,岂不是风量更大?”
“这,大帅有所不知,这木制风箱小人也见过,但大多都是打铁的铁匠铺在用,以人力推拉,若铁冶无水车可用,当然也能用风箱,就是没有水排省力,要多用几个人手。”张虹再次解释道。
鲁锦点点头,这又是一个可以改进的点,如果能造个大型的木头离心式鼓风机,用水车驱动,再配合蓄热室,应该还能把炉温提高一些,并且降低燃料消耗。
然后他又看向付氏兄弟,“你们兄弟二人呢?有何擅长?”
付世才当即道。
“回大帅,小人擅长配料,能看这铁矿和焦煤成色,这炉内需投料多少,每次出铁多少,小人都有把握。
“我兄弟擅长观火候,灌钢和炒钢的火候,他都颇为擅长,每炼十炉,能成七八次。”
好家伙,一个高炉修补工,两个炉前工,算是把这冶铁炼钢的流程都凑齐了。
“好好好,等这炉子搭起来,我倒要看看你的本事,倘若有真材实料,我定有厚赏。”
“多谢大帅。”付世才连忙欣喜道。
鲁锦又看向剩下三个铸铁匠人,对他们问道。
“我想铸造一种千斤重的大火铳,内阔三寸左右,外阔半尺左右,长六七尺,你们平时铸铁多用何种技法?可曾铸造过这么大的铁器?”
名叫沈安的匠人当即答道。
“回大帅,小人曾铸过一口上千斤的铁钟,所用为泥范铸造法,敢问大帅说的这火铳,可是个大铁管?”
“正是,就长这种样子。”
鲁锦顺手从桌子上拿起一个火炮炮管模型,是用木头削制而成,一个圆筒子中部有一对耳轴,反正火炮差不多都是这个模样。
沈安接过之后略微研究了一下,当即说道。
“若是大帅说的那种尺寸,的确可以铸造,就是要耗费不少时间,铸这样的大火铳,可能要四五月才能铸造一口,需先制泥范,仔细打磨,晾干数月待其干透,再合范铸造。
“而且铸造如此巨大的铁器,需要多备几座炉子,需同时浇铸,若铁水不够,或火候不同,铸造出来就容易开裂,不堪使用。”
鲁锦闻言哀叹不已,元代的铸造技术跟冶铁技术一比,简直差远了,从殷商铸造青铜器就用泥范铸造法,这都到元朝了,居然还用泥范,连后世网上白沙瓦的翻砂铸造都不如。
鲁锦倒是知道砂型铸造的大致配方,七成半的石英砂,二成的粘土,半成的煤粉,但想要磨制足够细,足够多的石英砂,现在还是太难了,倒不是说磨不出,那玩意用石磨都能磨出来,但产量肯定跟不上消耗。
现代铸造一吨铁器,差不多就要消耗1.2吨型砂,虽然型砂可以反复使用,但消耗量依然很大。
但火炮生产又不能拖延,于是他又想到了一个清末的技术。
“我没那么多时间,必须要尽快铸造更多的火炮,不可能让你几个月才铸一门,你听没听过铁范铸造法?”
“铁范?”三个铸造工匠顿时诧异道。
“对。”鲁锦又拿了另外一个模型给他们解释。
“泥范铸造耗时数月,无非是为了等泥范干透,以免内部有水汽,浇筑时被激发出来进入铁水,这样铸造出来的铁器就会有沙眼,我说的可对?”
三个工匠顿时连连点头,没想到这位大帅连铸铁都懂。
鲁锦顿时又说道。
“既如此,那为何不将泥范换成铁范,只需先制成几副铁范,就可以反复使用,浇铸时先将铁范拼接好,以铁榫卯相连,内壁涂抹一层薄泥,以免和铁水粘连,这样岂不是一两天就能使铁范干透?”
三人闻言都是眼前一亮,见鲁锦手里摆弄的那个木头模型,顿时赞道。
“大帅此法极妙,就是这一副铁范,只能铸造一种器物,无法与其他铁器推广。”
鲁锦却说道。
“我不需要那么种类,这种大火铳最多有三四个不同尺寸,我要的是每一种都能大量铸造。”
沈安当即点头,“若是只造那么几种,铁范应该可行,可以一试。”
“那好,就这么办吧。”鲁锦这时看向身旁侍候的许济川,对他们安排道。
“这是营造司的掌司许济川,许掌司,今后你们所需器物,人手,都可以跟他说,我让许掌司给你们分配房子,安置家眷,每人每月都有粮饷。
“尽快给我把这铁冶办起来,若是做的好了,我不吝赏赐,不仅有钱财,还给你们分田置产,若是有功,我还能给你们封官,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
几名工匠对视一眼,连忙向鲁锦拱手拜道,“多谢大帅厚赐。”
张虹一听可以分田置产,还能封官,积极性很高,“大帅,不知这铁冶要建在何处?”
“你们不是乘船过来的吗,就在巢湖到庐州之间的河道旁,咱们办的这个铁冶,也要用水力鼓风,最好换成风箱。”
“是,那小人今日便想先去看看,先选好建炉子的地方,这选地也是需要时间的,早定下来也能早日动工。”张虹立刻请求道。
“可以,你很主动,稍后让许掌司给你安排。”鲁锦立刻赞道。
付世才也不甘人后,跟着在鲁锦面前表现才能。
“大帅,不知咱们的铁冶用的是什么碳,用的是何处的矿石,小人也想先去看看,若能先定下矿石和碳的品质,也好先定好用料的配方,若是铁矿品质不好,可能还需要提前筛选磨制,可别耽误了时间。”
“你也不错,不过看铁矿你可能还要等上一两日,过两日跟着我,我亲自带你去看矿。”鲁锦当即安排道。
“是。”付氏兄弟也立刻答应下来。
鲁锦这时又交代许济川,“你先给他们安顿好,过两天随我一起去一趟巢县和无为。”
“是。”许济川当即答应下来,然后才领着一群工匠下去安置家眷。
现在炼铁工匠都被鲁锦凑齐了,巢县的煤矿也已经被他掌握,就差庐江的铁矿不在自己手里了。
随着庐州新整编的几支部队前往南线集结,也是时候督促他们向庐江发起进攻了。
自从这次整编之后,前线都升格成了师级单位,鲁锦还没去前线亲自视察过,总待在后方是不行的,这次正好趁机去前线看一看。
两日之后,鲁锦乘船先前往巢县,身边跟着朱寿一团的一个营的护卫兵力,还跟着许济川,以及准备前往庐江和舒城上任的文官。
庐江县令姚良臣,主簿范洪,舒城县令方鸣晏,主簿何文宾。
这两个县暂时还没打下来,鲁锦先让他们跟着去前线,等打下来就能接管城池。
其中这两个县的县令,都是之前考试考上来的,两个主簿都是庐州大族,范氏跟何氏出身。
这几家早不投奔,等鲁锦打完康茂才,这才想起来投奔,早干嘛去了,因此即便考试成绩有益,也只能先从主簿做起。
等一行人到了巢县码头,巢县的县令王野,主簿胡仕禄立刻前来迎接,这个主簿胡仕禄,也是庐州大族出身,同样从主簿做起。
二人见鲁锦下船,当即上前道,“恭迎大帅。”
自己要过来的消息提前通知过,毕竟随行还有一个营的士兵要安排,不可能突击检查,地方官过来迎接他也不好说什么。
鲁锦在二人带领下,一边进城一边向两人问道。
“巢县这里情况如何,编户齐民执行的怎么样了?地方巡检兵现在能集结多少?”
县令王野当即汇报道,“回大帅,巢县的情况还好,当初是秦知县主动献城,保住了原本的户籍田册,如今我们还在整理户籍。
“按照大帅的要求,先废除元廷的诸色户籍,确定原有民户,然后再给无地百姓分田落户,尤其是巢县这里的疍户渔民极多,他们许多都是愿意分田的,因此最近都在给疍户落籍,巡检兵暂时还未来得及编练。”
鲁锦点点头,对此表示理解,毕竟他们也才上任没多久,办事总要需要时间。
“那就抓紧,编户分田一定要赶在明年三月之前完成,切不可耽误春耕的农事。”
“是,卑职一定抓紧。”
鲁锦又看向主簿胡仕禄,主簿都是县令的佐官,当然有时候也负责县里的专项工作,巢县的主簿,现在除了配合县令编户齐民之外,最大的工作就是协助挖矿了。
鲁锦当即问道。
“巢县的煤矿可找到了,那荆春来可找到了炼焦煤的臭煤?”
胡仕禄闻言当即回道,“全赖大帅洪福,属下带着那荆春来遍访乡村,真找到了几处矿点,已让人采了样品试烧,的确有一处是那臭煤,那荆春来如今正带人建造炭窑呢。”
鲁锦闻言一挥手,“带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