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打滁州?”
虽然嘴上说着要当前锋,但听到俞通海亲口承认,华云龙和蓝春还是有些吃惊。
那天在城头,大帅和众将商议军事,当时就在讨论怎么打全椒,然后杨璟抱怨兵太少,常遇春说自己有办法,于是鲁锦就只留下四个指挥和常遇春在说悄悄话,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说的,突然就从打全椒,变成了去定远换防。
华云龙一路都在想,他们的目标应该是从全椒临时变成了滁州,俞通海还带着他们往定远行军,应该是要联合北线师团一起去进攻滁州,所以心里并不是特别怕。
可是此时到了滁州郊外,却还是只有他们这一个团,不免心中担忧道。
“指挥,咱们不应该先去定远和北路军汇合吗?咱们打滁州他们应该也会出兵吧?”华云龙又问道。
俞通海看了他一眼,当即道,“怎么,刚才不是还说要当先锋吗?没有北路军支援,你就不敢打了?”
华云龙闻言顿时梗着脖子又道,“谁怕了,我当先锋没问题,就怕咱们后续兵力跟不上,到时候先登的兄弟不是白死了。”
俞通海见他这模样,也不再瞒着两人,这才道。
“放心吧,不用你去做先锋,咱们这次也不用去强攻城池,如今已到月底,夜里伸手不见五指,又冷又黑,咱们直接夜里去偷城,到时让常遇春去做先锋,这主意还是他给大帅出的,大帅同意了。”
华云龙张张嘴,没想到会是这样,不过蓝春倒是没什么意外,他和常遇春是一伙的,以前就没少干过夜里翻墙抢劫的事。
“偷城?嘿嘿,这倒是个好主意,指挥,我也可以当先锋偷城啊,这事我做的来。”华云龙再次说道。
俞通海摆摆手,“行了,这次都是提前定好的,以后有的是你立功的机会,现在立刻通知各营,晚上准备行动,先在村子外围布置好警戒和岗哨,我去给你们找点吃的来,吃饱了睡上一觉,好好养精蓄锐。”
华云龙闻言打量一下四周,这个村庄是被孙德崖洗劫过的,地主大户被孙德崖杀光,村民全都被裹挟走了,整个村子空无一人,他们又是执行秘密任务,肯定要减少与外人的接触,于是不禁疑惑道。
“这方圆几里都没有人烟,指挥上哪找吃的去?”
“那你别管,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俞通海卖了个关子,就带着卫兵离开,没多久,就见一队士卒赶着猪羊,运着粮食来村中劳军,带队的正是从定远赶来的七团指挥俞通源。
“大哥,你们可算来了,路上没出啥事吧?”
“能出啥事,你小子,大帅怎么就让你当了七团指挥使,番号比我的九团还靠前。”
两兄弟好久没见,当即拥抱了一下,俞通海忍不住锤了两下这个兄弟。
俞通源闻言当即笑道,“嘿嘿,谁让你当时还在水师,没赶上那次扩军呢。”
两人笑骂两句,俞通海当即严肃道,“怎么样,你的七团到哪了?今日已是初一,我们今晚就要行动,你可得给我压阵啊。”
“大哥放心,我的七团就在附近,等你们出发之后,我就把大营设在这个村中,若真出了问题,你们就往这边跑,我肯定能给你挡住追兵。”俞通源立刻保证道。
俞通海点点头,又问道,“听说那孙德崖之前在滁州作乱,现在去了何处?”
“他带人往北边跑了,郑用派骑兵去打探还没回来,说不好是去了东边还是西边,不过他去东边的可能性比较大,咱们定远重兵云集,他肯定知道咱们要往濠州打,应该不大可能去濠州。
“反倒是扬州路暂时没什么义军,那边又比较富裕,他要是想成事,又不跟咱们和徐州芝麻李起冲突,肯定要往没义军的地方去。”
俞通海点点头,“嗯,有道理,不过他要是真跑到扬州路也好,正好替咱们当马前卒了,就算元贼打过来,也有他们先扛着,我看这人成不了大事。
“对了,这次带了多少猪羊过来,十五头猪,二十只羊,够你们团吃上一顿了。”
“好小子,还准备的不少嘛,来人,赶紧带回去,让各营杀猪宰羊,吃完早点休息,晚上还有行动。”
“是。”
等俞通海安排好,两个兄弟又叙旧了一会,俞通源就回去带自己的兵了。
常遇春这边也派人扮作樵夫侦察完了地形,回来正好吃饭,他当即在地上画起了地图,几个营官边吃边说道。
“咱们现在这个村子,在‘清流水’以北的这个拐弯处,距离滁洲城有十几里,咱们晚上天黑就渡河过去,我带先锋营在前,你们在后面三里跟着。
“等到了城下,我们先等一会,等你们跟上来后,我们再开始偷城。
“我派人扮作樵夫看了,滁洲城现在防守颇为严密,每天早早就关了城门,吊桥也每天收起,但滁州城墙不高,我们带的梯子足够长,上去应该不难。”
俞通海当即点头道,“你有把握就好,那就这么定下来吧,走了好几天,早拿下早安心。”
就在这时,几片雪花突然从窗外飘了进来,俞通海几人当即站了起来,来到院子中仰望天空,一场鹅毛大雪不期而至,让几人都颇为兴奋。
“真天助我也!”
......
另一边,就在常遇春他们吃着肉汤米饭时,滁洲城里的守军还在挨饿受冻。
这时候的人们还是一天两顿,哪怕是守城的士卒,元廷的老爷们也不舍得给他们加餐,一天两顿不给他们克扣,都算老爷们有良心了。
下午四点左右吃完饭,等到天黑,士卒们早就又饿了,如今又飘起了鹅毛大雪,北风一吹,顿时让城头的士卒们打起了哆嗦,这些人很多都是没有厚棉衣的。
“唉,这什么苦日子,人家当官的老爷在城里吃着酒肉,搂着女人,咱们在这城头喝风吃雪,你们在这看着啊,我去城下屙屎去。”
“放屁,给老子回来,你这一泡屎怕是要屙两个时辰,兄弟们都在这受冻,就你躲起来暖和是吧?”
然而那人却毫不理会,径直去了城下,谁知道躲到哪里开小差去了。
随着雪越下越大,天越来越黑,这样开小差的人越来越多,许多人都直接回了营房,当官的连一天三顿饭都舍不得给,县老爷倒是屯了不少柴禾,但却说那些柴禾都是准备守城用的,现在谁都不许烧。
这下雪的天,连柴都不给烧,想让士卒都冻死吗?士卒肯卖命才怪。
滁州南门处,城头一个小窝棚里挤着好几个人,七八个士卒在地上铺着稻草,上面裹着被子,头顶是用芦席搭起来的帐篷,稍微能挡挡风雪,就在这时,突然有两人挑着担子走来,对他们吆喝道。
“兄弟们,快搭把手,柴禾来了。”
“什长,还是你有本事,上哪弄得柴禾?”
平定顿时笑道,“我这些日子攒了点赏钱,跟百户那里换的,狗日的县尹屯着柴禾卖高价呢,咱们别想从他们那买到柴。”
几人一边吐槽县令,一边用砖搭了个火塘,将柴火往里一丢,又拿着火石和火镰打了半天,总算是把火生了起来。
被称为什长的平定,这时也跟众人畏缩在一起,一边裹着被子一边烤火,众人围着篝火发呆,没多久,便传来一阵咕噜噜的肠鸣。
当即有人吐槽道,“要是能煮一锅肉汤该多好啊。”
“李老哥,别说了,兄弟们都还饿着肚子呢,你这一说更馋了。”
“有啥不能说的。”被叫做李老哥的男子眉毛一竖,又忍不住吐槽。
“狗入的,这日子是越来越没法过了,我看还不如去投红巾,起码人家那边吃的好。”
这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惊,有人朝窝棚外看了看,雪花还是那么大,还好没人。
“李哥,你小声点!”
“咋滴,还不能说了,反正老子光棍一个,烂命一条,与其在这受冻挨饿,不如投了红巾,快活一天是一天。”
这人似乎是憋得久了,终于忍不住爆发起来。
平定在一旁也没阻止,因为他也有这样的打算,只是还没下定决心而已。
旁边的士卒还在小声讨论。
“投红巾?投谁,那孙德崖可是没少做坏事,我伯父家的村子就被这贼人给洗劫了,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也不知被掳去了何处。”
李老哥顿时嗤笑一声,“那孙德崖算甚好汉,要投也该投徐州和庐州,起码他们兵多,就算朝廷大军打过来,也能扛一扛。”
“听说颍州那边的红巾更厉害,就是离着咱们太远了,咱们连盘缠都没有,怕是半路上就得饿死。”
“什长?五一大哥,你觉得投哪里好?”
“别叫我五一,我现在叫平定!”平定当即纠正道。
“哧——”那李老哥又嗤笑一声,忍不住吐槽道。
“跟着鞑子混,咱们汉人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还叫平定,你想平定谁啊?平定红巾?那也是人家鞑子老爷的功劳。
“你无钱无势,不会想着能立功当元帅吧?人家康茂才能当元帅,那是因为人家自己有兵!”
“老李,别这么说,什长可不是一心给鞑子卖命的人,要不然就凭你说这些话,早把你押去换赏钱了。”一旁稍微年长的魏姓男子立刻说道。
平定这时也看向那个口称要投红巾的李信,这才说道。
“投红巾谁不想,嘴上说说有什么用,真想投就别四处声张。”
他扫视着众人,“我家前些年欠了田主家的租子,官府又来催税,逼着我家借了印子钱,这钱一借,没过两年,我爹娘就都上吊了,我妹子也被卖去了江南,我如今孤单一人,若不是为了混口饭吃,若不是出不去城,早就投了红巾。
“我已经想好了,那庐州兵不是要来打全椒和滁州吗,等他们真的打过来,到时我就投降,定要投了庐州,奔个好前程。
“我听说庐州的鲁大帅就颇为仁义,他们地盘都废了朝廷官府放的印子钱,就冲这个,我就愿意给他卖命打仗。”
几人都面面相觑,似乎是被勾起了不好的回忆,那之前还在吐槽的李信,闻言当即皱眉怀疑道。
“就这下大雪的天,庐州兵还能来吗?我最近听说他们正在乌江筑城,哪有要北上的样子,再说他们就算过来,也要先打全椒,然后才轮的上滁州。
“你想等庐州兵,怕是最少也得等上半年。”
“半年也不晚,一年也能等的,他们何时来,我就何时投军。”
平定抓起一根烧火棍捅了捅篝火,这才起身出了窝棚,看着城外的夜空发呆。
这牛马日子他早就过够了,徐州义军和庐州义军的消息,他都打听过,徐州那帮人打下城池就称王称霸,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义军的样子,反倒是庐州这边的陈纲立纪,救济斯民,更对他胃口,尤其是庐州对高利贷和人口贩卖的一系列政策,更是让他心向往之。
自从听上面的百户说,庐州兵可能要打过来的时候,他就天天盼着庐州兵能早点过来。
也是够离谱的,一群守城士卒在城头上商量要投奔反贼,居然也没人管。
不过也正常,这下大雪的天气,难道指望那些将官会上城头跟丘八一起吹风?
城头已经铺满了一层薄薄的积雪,平定也不叫手下的士卒,就这样一个人沿着城墙巡视起来,身后留下一串脚印。
时间匆匆而逝,前半夜还没什么动静,倒是城头的士卒越来越少了,有人蜷缩在女墙后的窝棚里,躲在被子和稻草中瑟瑟发抖,有人干脆直接下城回了营地。
到了后半夜,平定又自己巡视了一圈,眼看着周围黑漆漆一片,他也正准备回去睡觉,正在这时,顺着北边的风雪,突然一阵咯吱咯吱的踩雪声传了过来,那声音若有若无,他也听的不甚真切。
于是他连忙蹲在女墙后,只露出一个脑袋,努力向北城外张望,只见漆黑的夜色中,一队队黑影踏着白雪,悄无声息的向城墙摸了过来。
如此恐怖的一幕,顿时惊得他又是兴奋又是恐惧,连忙掐了自己一把,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二话不说就往南城头跑,根本就不通知其他人。
等他回到自己窝棚那边,连忙对自己手下又踢又叫。
“快些起来,别睡了,快起来,快跟我去城下。”
“什长?咋啦,这大半夜的,那么冷。”
“别他娘睡了,红巾打过来了!”
“啥?!”
“嘘,快跟我去城下,咱们先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