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州城南,包毓骑马领着杨普雄,身后是双方各自的侍卫骑兵,杨普雄又从城里买了香烛纸钱,还有些贡品,一行人直奔南城外的赵普胜墓地而去。
“大帅自入巢湖水师,自领一营,与廖氏、俞氏合兵七千,先设计诱左君弼主力出城,于巢湖之滨设伏将其围歼。
“待左君弼死,大帅又趁势进围庐州,围而不攻,诱六安朱亮祖来援,于半路设伏围而歼之,生俘六安元帅朱亮祖,元军主力既灭,遂挥师横扫,取庐州、六安、梁县三城。
“自大帅投军以来,带巢湖诸将连战连捷,入主庐州,遂被诸将共举为元帅,当是时,赵普胜将军领兵结寨含山,距庐州甚远,离和州康茂才却近,赵将军得知庐州被克,便提议合兵共守庐州,遣人求大帅派兵接应。
“大帅本已答应出兵接应,然当时新占三城,兵力不足,就相约晚几天,赵将军却等不及,原定庐州出兵至含山山寨,合兵而还,谁知赵将军却领兵独走,被康茂才抓到破绽,率大军围攻,赵将军被围攻致死,首级被夺,若非叶、郑二将拼死相救,恐怕连华将军也要陨落啊。”
包毓作为当事人,最清楚赵普胜的死因,然而此时作为向导,却把自己和鲁锦摘得一干二净,把过错都归到赵普胜头上,当然这事也只能是赵普胜的错。
杨普雄听完这才搞清了鲁锦的上位经历,原来这位鲁大帅是这么入主的庐州,也难怪巢湖诸将和元廷降将都不喜赵普胜和李普胜,人家流血牺牲,拼命创业的时候你不在,等打下了城池你又来摘桃子,咋可能会喜欢你。
至于赵普胜的死因,杨普雄虽然不信包毓的一面之词,但他说的却也合情合理,只是自己和赵普胜不熟,一切都是听师傅彭莹玉所言,因此赵普胜究竟是什么性格,自己也不清楚,也就没法判断。
赵普胜的墓地就在南城外不远,一行人没多久就来到一座墓前,坟墓修的不大,甚至显得略微普通,坟前立了块石碑,上面却没有刻一个字。
杨普雄看的直皱眉,当即问道,“这碑上为何没有刻字?”
“一来,当时大帅派兵接应的时候,赵将军阵亡,首级被夺,大军只抢回了赵将军的无头尸体,可尸体又不能一直拖着不下葬,便先草草下葬了,后来大帅灭了康茂才,找回赵将军首级,才起坟又重新合葬的。
“至于为何无字,是大帅担心赵将军坟茔被敌军毁坏,故而没有留字,只叫人记下位置,待将来元廷被灭,再给赵将军重修坟茔也不迟。”
杨普雄听到这个理由稍微好受了点,古代打仗挖对方坟地是很常见的事,尤其是元军的军纪,就跟没有一样,杀良冒功,淫掠百姓,偷坟掘墓这都不稀奇,也就朱元璋专门下过军令,不许抢掠百姓,不许奸淫妇女,不许毁人坟茔,朱元璋爹娘的墓都被元军扒过,鲁锦专门防着一手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杨普雄朝庐州拱了拱手,“鲁元帅心思缜密,我在这里替师兄谢过大帅好意。”
言罢,便一挥手,让跟来的士卒摆上供品,杨普雄又亲自清理了坟头杂草,点上香烛祭拜一番,末了他又问道。
“赵师兄殒命于康茂才之手,那我另一个师兄李普胜呢?”
包毓已经受过鲁锦的指使,如今看来徐宋应该是不知道李普胜的下落,那就干脆不告诉他们李普胜还活着的消息,否则对方要带走李普胜,或是去面见李普胜的话,都会很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不说。
于是包毓这才道。
“大帅入主庐州后,招兵买马,扩军备战,先攻下巢县,以巢县为铒,诱康茂才出兵,大帅又亲自集结重兵,与康茂才会猎于巢县城外,将康茂才大军尽数歼灭,又顺势攻取和阳。
“当时赵将军又已死,正巧贵军起兵于黄冈的消息传来,李将军又一直屯兵无为,许是听到了南方的消息,可能带兵南下了吧,他本就兵力不多,又行踪隐秘,从此就再未听闻李将军下落,他没能找到贵军吗?”
杨普雄闻言一愣,顿时惊道,“什么,你说我李师兄率兵南下找我师傅去了?”
包毓摊摊手,“非也,我们只是猜测,当时康茂才各处陈兵两万有余,又有元廷江防水师为依仗,大帅兵力与之旗鼓相当,想要赢下康茂才并不容易,又哪有时间去寻李将军。
“可能李将军得知赵将军的死讯,他不明前因后果,故意躲着我们也未可知,总之后来我军攻下无为时,并未找到李将军,倒是当地有传言说有一股乱军去了南方,之后就杳无音讯了。”
包毓说完又小声嘀咕道,“赵将军屯兵含山,好歹还知道派人来联络,李将军屯兵无为,那可真是深居简出,从不联系。”
这话虽是小声嘀咕,可也正好能被杨普雄听到。
杨普雄闻言眼珠子一阵乱转,按照包毓所说,鲁锦当时忙着和康茂才死拼,赵普胜又死的不明不白,恰好这个时候传来彭莹玉在湖广起义的消息,李普胜还真有可能带兵南下。
可是从无为南下,中间还隔着个安庆路,甚至还隔着个江西,他又能怎么过去呢?要么钻大别山,要么走水路去黄冈,反正总不可能是从陆路一路打过去的吧,李普胜要是真的南下,那死在半路都很有可能......
当然还有一种结果,那就是鲁锦把李普胜暗地里杀了,但李普胜又不是一个人,他手下是有兵的,这事很难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于是杨普雄又问道,“那包先生可知我李师兄当时有多少兵?”
“这,我还真不知道,听说最多不过两千,也可能只有数百,李将军本来就很少联络,我们又哪里知晓。”
包毓摊摊手表示不知,杨普雄也拿他没办法,看来此事只好再派人调查了,要是李普胜真的南下,说不定可以在南方探听一下消息。
当然也可能是隐姓埋名藏起来了,这也很有可能,因为彭莹玉以前造反失败就干过这事。
包毓今天讲的这些消息,杨普雄半信半疑,但他又没有证据,在庐州又人生地不熟,走到哪里还都有人跟着,让他很难调查真相。
但他总觉得赵普胜的死肯定不简单,鲁锦又是半路投军,还取得了巢湖水师的领导权,原来的巢湖系将领又十分厌恶赵普胜和李普胜,很难说这里面没有鲁锦的刻意引导。
不过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能安全回去,把庐州这里的情况告诉徐寿辉和他师傅彭莹玉才是正事,于是祭拜完赵普胜,他就跟着包毓回了庐州城。
半路上,一行人远远的路过铁厂,发现那边有冲天的烟柱,还有车队往那边不停的送木头,杨普雄便好奇道。
“那边冒烟的是何处所在?”
包毓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哦,那边是大帅令人兴办的砖窑,暴元多有隳城之举,各地城防不固,如今就连庐州城墙都没包砖,因此大帅令人多多烧砖,用以加固城防。”
“哦,原来如此。”
杨普雄点了点头,心道这鲁锦果然不好对付,占了地盘就四处加固城池,之前见到的故埠镇在筑城,庐州这里不仅加高了城池,甚至还要包砖,要是真的来攻城,一座一座的来打,恐怕要费很大的功夫,最好还是能够拉拢鲁锦率军归附,不然代价就太大了。
杨普雄心中汇总着这些情报,也没再过多纠缠,就跟着回了庐州城,包毓暗暗观察他的反应,也不知有没有唬住这货。
之所以不告诉杨普雄那里是铁厂,不过是为了示敌以弱罢了,现在还不是跟徐宋撕破脸的时候,装的弱小一点,让徐宋继续保持拉拢圣武军的幻想,这点很重要。
一行人回到庐州,刚进城门就听到身后有马蹄声传来,马背上还有一名骑手,身背信幡旗,手举捷报沿途高喊。
“大捷!大捷!朱督师率军一万攻克濠州,阵斩敌将三员,俘获敌军两千!”
“大捷!大捷!朱督师率军一万攻克濠州,阵斩敌将三员,俘获敌军两千!”
那骑手沿途遇到路口,或是有人汇聚的地方,便停下来转圈喊上一遍,听的周围百姓赞叹不已。
“好,又打胜仗了,咱圣武军真是所向披靡啊,大帅兵锋所指,无一城能挡!”
“濠州离这可不近,得有三四百里吧?”
“哪有,要是走定远,再去濠州,也就三百里上下。”
“这不到一月,已经传了多少次捷报,上次不是说全椒,滁州,来安都打下来了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打去扬州。”
“来安是哪?”
城内百姓听完捷报都在四处议论,自从鲁锦上次出去视察开始,那捷报是一个一个往回传,给百姓造成一种元廷弱不禁风,一触即溃的感觉,圣武军的所向披靡,更是让城里的军民士气高涨,只有有见识的百姓才知道没那么简单,现在打的都是地方元军,等元廷的朝廷大军来讨的时候,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杨普雄站在路边,听完那传令兵的捷报,顿时警醒,朱督师,领兵一万?之前遇到的张焕是千户营官,手下有近千甲士,千户上面还有指挥使,管几个千户,也不知有没有定例,现在又冒出个督师,可以领兵万人,看来就是指挥使上面一级的军官了,大概可以管两三个指挥使。
只是这领兵万人的督师为何姓朱?难不成是被鲁锦擒获的六安义兵元帅朱亮祖?那也不太对吧,一个降将做到了督师,巢湖系的老将俞廷玉却只是个指挥使,这有点说不过去吧?
又站那听了一会城中百姓的议论,心里也不禁赞叹,看来这鲁元帅的地盘不小啊,北至庐州,东临扬州,南临安庆,西至六安,都成了他的地盘,这岂止占了庐州路,再让他这么扩张下去,恐怕扬州路,安庆路,安丰路也要尽入其手了!
这地盘比他们徐宋还大得多!
不行,招揽圣武军的事情还得加快,不然以后鲁锦地盘越来越广,兵越来越多,再想招揽只怕是更难了,杨普雄顿时着急起来。
看了眼身边的包毓,杨普雄再次问道,“敢问这捷报中所言的朱督师,可是原六安义兵元帅朱亮祖?”
“正是。”包毓点点头,似乎是看出杨普雄还有疑惑,就解释道,“朱督师被大帅所擒,大帅又将其放归,朱督师后感念大帅恩义,遂携全家来投,为大帅所重用,如今领兵一方,为大帅所倚重。”
杨普雄点点头,这不就是千金市马骨嘛,看来这鲁锦做事很有一手,收个降将重用,以后再遇到类似的元廷将领,他们的反抗意志就会低一些,这对扩张非常有利,看来这鲁锦的确不好对付。
杨普雄在这庐州待得越久,就越是着急,当即提出辞行,要回去给大宋皇帝复命,包毓答应一声,便说让他先回客馆歇息一日,明日就安排人护送他回六安那边。
元帅府里,鲁锦也收到了具体战报,叫来李善长和冯国用一起商量。
朱亮祖早就对濠州磨刀霍霍了,他在定远待那么久可不是吃闲饭的,提前打造了一批用来攻城的器械,收到鲁锦进攻濠州的命令之后,立刻领兵出发。
由于器械准备充分,还提前收集了很长时间的情报,朱亮祖连濠州城的布防图都提前让人画了出来,还提前做好了攻城的方案,于是从正式开始进攻,仅用了四天就把濠州攻克了。
在他强攻濠州的围城期间,濠州当地还有百姓前来投军,都是活不下去的百姓,投军者甚多,足有两千多人,这下正好用来扩编新团。
除了这些当地投军的百姓之外,朱亮祖在攻城期间也阵斩了四百多人,俘虏守军一千多,经过筛选之后也能补到新编的团里,这样冯胜那个第14团的编制差不多就填满了,就是14团的军官可能还要挑选一下。
那可是濠州啊,朱元璋的老窝,淮西二十四将的老家,也不知道这次投军的有没有那些人,鲁锦看完战报,准备再去濠州一趟,看看那边有没有可用之才。
现在的圣武军兵力不少,但鲁锦亲领的禁卫军兵力太少,只有朱寿的一团,还有叶升的一个未满编的骑兵团,不多不少,守庐州绰绰有余,但如果要支援四方就拿不出多少兵了。
那边的淮西二十四将鲁锦倒是不怎么稀罕,他现在手下的战将其实不少,但是能独自领兵的帅才却不多,说白了他就是想要徐达。
再说那边的皇觉寺里还有个重八哥呢,如此重要的历史人物,如果不能亲自见一面,鲁锦感觉挺亏的。
正当鲁锦想的出神之际,李善长当即道,“大帅,如今濠州已下,北线今年应该不用再往外打了吧?”
“嗯,北边不打了,先生放心,之前说好的事情,我又岂会忘记。”鲁锦笑了笑说道。
李善长顿时松了口气,他就是怕鲁锦被捷报冲昏了头脑,万一飘了就不好了。
见李善长和冯国用一副松口气的样子,鲁锦又说道。
“如今北方战事虽然稍歇,但民治却不能放松,当立刻派知县过去编户齐民,准备春耕,编练新军,加固城防,准备迎击元廷反扑,尤其是外围的前线城池,一定要多备守城器械和材料。”
两人闻言都点了点头,冯国用也跟着说,“在濠州新编一个14团,前线濠州驻扎两个团,来安驻扎一个团,定远驻扎一个步兵团,一个骑兵团,骑兵团以后方定远为基地,四面支援,这样北方防线就成了。
“东面集结两个团在滁州,可为来安后盾,只要能挡住元军半年,那到了秋收之后,就轮到我们反攻了!”
冯国用信心满满,同时也是提醒鲁锦别给他兄弟的那个团忘了。
鲁锦闻言当即笑道,“那还要两位先生尽力辅佐才是,北线战事已停,如今正是我们储蓄之时,两位先生要多多费心,李先生要督促春耕和钱粮事宜,冯先生要督促练兵和兵甲事宜,等咱们钱粮充足,甲坚兵利,便是我们进取江东之时!”
“臣定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