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锋利的爪子上的点缀物，赫然是分解成一枚枚刀片的饮血。

张云霆抬起执法棍，挡住来势迅猛的林原。

他的身体猛地向后滑行好几米，张云霆冷笑一声，一只手扣住林原利爪，猛然后拉，另一只手紧握成拳挥向林原。

“啪！”

拳风划过脸畔，张云霆的拳头落在林原被黑色鳞片覆盖的掌心。

林原死死抓住张云霆的拳头，恶魔状态下，她的力量完全不虚张云霆，甚至因为身体特性的改变，林原现在各方面的属性都比张云霆高。

飞快过招几个来回，张云霆身上挂了彩，而林原有防护鳞片，连皮外伤也没受多少。

“……”

张云霆深深看了一眼林原，在下一次林原动手的时候，胸前骤然爆发一阵电光火花，刺得人眼发昏。

这是他的杀手锏，一般不会轻易使用。

还没有人能在他的电流下存活。

林原瞳孔微缩，伸出的手猛地后退，而电流已经向她爬了过来。

“你这鳞片确实不错，刀枪不入。”

张云霆眸底闪着冷意：

“可是你挡得住无孔不入的电流吗？”

电火花无规则散开，像一场盛大绚烂的烟火盛会。

流火从四面八方落下，耀眼的白光充斥整个幽闭空间。

这样的场面似乎在宣告一个事实。

——林原无处可逃，无处可躲。

林原的确躲不过，黑曜石一般的眼瞳微微颤动，见证炸开的雷电盛会，好像一颗星辰在宇宙中爆炸。

她不会傻乎乎等着雷电炸到自己身上有多疼，再去判断接下来出什么招。

有时候战斗本能就是这样，在脑子还没想到那一步的时候，身体已经替你先做出了反应。

轰！

铺天盖地的闪电轰得地下城簌簌抖动，灰尘从天花板落下，墙上残留焦黑的痕迹。

张云霆深呼吸一口气，缓缓朝重伤的林原走去。

雷光会对别人造成长效失明效果，但张云霆不受自己的特性影响。

他看得清清楚楚，林原被雷电笼罩的瞬间，翅膀上的血肉组织瞬间融化，空荡荡的骨架子在光明里湮灭为尘。

多亏她还有一副鳞片保护，勉强维持了个全尸。

不过鳞片下的人，估计已经成了空壳里的焦炭了。

张云霆沉默了很久，忽然，嘴唇动了动：

“……我对不起你啊，可是我也没办法。”

“林原、小浔，以后我会好好对你的。”

“只要你别做忤逆我的事情，你对抗谁都行，但不能对抗我，我是真的为你好——”

突然，张云霆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林原脸上的黑色鳞片间隙，幽幽蓝光在闪烁。

——林原第一时间发动了航海者的绝对防护特性，只是蓝色光芒潜藏在鳞片下，张云霆没看见而已。

必定抵挡一次致命伤害的特性，给林原取得了时间。

她袖子下爬出一只手，那只手粗糙皲裂，手掌宽大，满是伤痕，显然和林原白净的手没什么关系。

一根手臂下，骤然出现两只不一样的手，诡异的画面让张云霆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林原食指上的红宝石戒指微微闪烁，那只手像承受了巨大的痛苦，五指翻开，好像骨头不存在一样反向弯折。

林原睁开眼，目光落在鬼手极力展现出的掌心伤痕上。

霎时间，她的脑子好像被什么撞了一样。

“……我想起来了，这只手上的伤痕，真的好像……”

鬼手中央的伤痕逐渐裂开，破开的伤口黑漆漆的。

明明看不见里面有什么，但就是让人不敢直视，下意识害怕退缩。

一个个幼小的红色线头从深不见底的洞口钻出来，它们不敢对准林原的方向，于是全部把脑袋对准张云霆。

外形仿若线头的生物肆意生长，从空间有限的鬼手里爬出来，恶心又诡异。

林原说出了最后的话：

“……Y的掌心虫窟。”

话音落下，所有虫子狂乱射向张云霆的方向。

张云霆吃了一惊，下意识抬掌召唤雷电阻挡这些疯狂的虫子。

晃眼雷光闪过，被雷电击中的虫子呈焦黑色，尽管失去了生机，但它们依旧沿着原来的轨迹飞射过去。

密密麻麻的线团落了张云霆满身，没有一个正常人不被此时的场景恶心到。

他露出嫌恶的表情，用手抓住虫子尸体，正打算把这群恶心的东西从身上扯下来。

然而，或许是他力气太大，细长的虫子被他扯得“崩”一声断了。

张云霆抬起眼睛去看，就在此时，断裂的虫子尸体中，无数更细更小的线条争先恐后从断口处涌出来，第一目标赫然是张云霆的双眼！！！

惨叫声响起，林原视野在强光下受损，但不妨碍她此时站起来，用裁决枪对准正在和虫子作搏斗的张云霆。

她和张云霆只有一点不同。

那就是，在杀死对方的时候，她绝不会欺骗自己，是为对方好的。

“自欺欺人有什么意思？你不是好哥哥，我也不是好妹妹。”

“我们之间没有珍藏的回忆，只有不死不休的结局。”

“再见——”

这声“再见”蕴含着多种意思，林原凭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朝张云霆“砰砰砰”开了好几枪。

张云霆不愧是排行榜top1的玩家，即便忙于和满头虫子作斗争，还能分出精力躲开子弹。

但K的虫子不仅吃肉猛，也是一等一的毒。

张云霆被这些虫子缠上，就别想轻易脱身！

林原冷冷望着张云霆体力耗尽。

那些虫子不光咬人，还会释放毒素。

假如当初林原不是将Y的虫子挡在大脑之外，兴许如今又是另一番画面了。

“林原！”

张云霆知道自己离死期不远了，含糊不清喊道。

他想过那个模拟出的可能或许会成真，但没想到，自己竟然是以如此恐怖的姿态死去。

……林原最终还是杀死了他。

模拟的画面仿佛一种预言，精确告知了张云霆，他未来会死在谁的手上。

生命的最后时刻，张云霆眼底的光一丝一丝湮灭，其中的情绪包含后悔、憎恶、恐惧、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他看着林原，好像在看一个回忆里的人。

只是林原和回忆实在相差太大。

张云霆记得，妹妹玉雪可爱，天生早慧，明明那么讨人喜欢，却被母亲当赔钱货交给了别人。

身为哥哥的他应该阻止的，可是那时母亲觑了张云霆一眼，仅仅一席话，让他僵在原地。

“江浔是那个男人的贱种，那畜牲害惨了你妈，你该不会想让这个小畜生也留下吧？”

“张云霆，我含辛茹苦把你带那么大，你不向着我，向着外人。”

“以后不许提你有个妹妹，江家不认这个孩子，我养着她也没用！还不如换点生活费！”

看着满屋强装面子的奢侈品，张云霆垂下眸，听着母亲的斥责，缓缓答应了一声：

“好，我以后没有这个妹妹……”

张云霆在那时停下了，多年后，从林原裁决之影射出的子弹，正中他的眉心。

张云霆看着脸上布满黑色鳞片的林原，怎么都看不出来这和记忆里的人有什么相同之处。

他望着林原的外表，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原来早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林原已经拥有恶魔的影子了。

对方在一条和他截然相反的道路上愈行愈远，永不回头。

而当张云霆悔悟过去，想把妹妹哄回来的时候。

才发现，这个妹妹，只是长了一张天使的脸而已。

人皮包裹的外表下，满是恶魔的心肠和诡计。

恶魔是不会和人类共处的。

……

人都有复杂的一面。

张云霆当初在夜路上见义勇为，或许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后一件好事了。

脑子里响起杀死张云霆的提示。

【您已击杀彩蛋猎物·张云霆】

【额外积分已进入恶人书积分排行榜】

【当前积分排名：No1】

恍惚之间，林原听到癫狂之梦中一声悲鸣。

是江浔的声音。

对方在梦境之外已经死了，但最后的梦里，她一定看见了林原杀死了张云霆的画面。

“可能在某一条时间线，你们真的是对好兄妹吧。”

林原并不确定以后，是否会在其他副本里遇见江浔。

但她不会惧怕这个人。

正如她所想，林原会在冒牌货的实力逐步越过她之前，抢先行动，把一切危险的征兆扼杀下去。

“明明在模拟中看到了我会杀死你。”

林原目光似乎带着些微的嘲讽：

“还等着我来杀。”

林原抛了抛掌心的断手，觉得K的手居然是个虫子窝，有点恶心，又舍不得丢。

“斗篷商人啊……”

【梦境中只剩下一人，符合癫狂之梦消散条件】

【梦境即将醒来】

癫狂之梦开始破碎，地下城的墙壁一片片剥落，森冷的气氛逐渐散去。

忽然，林原的动作一顿。

……身后好像有一道视线在注视她。

林原猛然回头，想过许多种可能，都没想过那道视线的来源，竟然是一个穿着星星斗篷的幻影。

斗篷商人自始至终都没透露过名字，他在林原的旅程中出现不多，却贯穿始终。

墙面上，星雾黯淡，微小的星尘闪着光，勾勒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长长的斗篷垂下，林原依旧只能看到对方的一截下巴和似笑非笑的唇角。

商人微笑着举起一只手，那只捏成拳头的手看似空荡荡的，实际蕴含着恐怖的杀手锏。

明明有这么致命的武器，但低调的K还是只在戮命联盟做一个幕后代理人，永远比不上他的朋友Y嚣张。

林原忽然想起来，当初她去戮命岛找K时，黄金大厅中的K，不光丢给了她这只改变战局的手，也告诉了她一个消息。

——K要走了。

K要回他的世界，把戮命联盟交给新主人。

意识到这点的林原脑海有瞬间空白，正在这时，幻影保持不变的动作终于有了变化。

“后会有期。”

林原难以置信地看着星尘颗颗黯淡下来，光芒越来越淡，斗篷商人像一颗流星一样消散在寂静的黑暗里。

最后时刻，K紧握的拳头终于松开了。

一枚虫茧掉到地上，被林原捡起。

【道具：三命蛊（只剩一蛊）】

【品质：未知】

【备注：古老的戮命联盟创始人留下的东西，那位创始人似乎与航海世界的造物主是一个时代的人】

【作用：代理人专属，当蛊虫死亡时，永久存档记忆】

【提示，您当前不是戮命联盟代理人，无法获悉三命蛊更多作用】

联盟的新代理人还没有着落，但这枚蛊虫能出现在林原手上，冥冥之中似乎预兆了什么。

林原将K留下的东西收好，她在癫狂之梦里连续告别两个人。

等这场漫长的梦境终于消散的时候，望着久违的蓝天白云，林原非但不觉得自由，反而觉得，有什么更沉重的担子压在自己肩上。

权利代表责任，反过来也是一样。

林原还没来得及思考今后的打算，就对上一张充满震惊和茫然的脸。

江虞鸢望着打碎癫狂之梦出来的人是林原，顿时就什么都忘记了，直直冲到林原面前，言语颠倒，语无伦次：

“张队呢？为什么出来的人是你？”

任她做梦也想不到，纵横航海世界那么多年的张云霆，会死在一个冒险者手里，会死在他的血亲手上。

林原冰冷地拍来江虞鸢伸过来，想要抓住她的手：

“你已经看到结果了，为什么还要再问我一遍？”

江虞鸢自然清楚事实，只是大脑仍然不愿意相信而已。

“张云霆不知道你的存在就算了，知道你也在航海世界后，他特意带你来烈阳城观光。”

“那么多玩家，那么多依附他、信仰他的冒险者，张云霆从来没有多看他们一眼。”

江虞鸢脱口而出：

“他好像知道自己一定会有死亡的一天一样，你出现过后，张云霆把所有遗产，都留给了你！”

“他对你那么好……”

江虞鸢一口气积在心头，这时，她听见林原似笑非笑的声音。

“那是在癫狂之梦以外啊。”

江虞鸢话语止住。

同时，林原脑海里破碎的记忆中忽然浮现起一幅画面。

海岛一日游。

“我在烈阳城的邮局存了一些东西。”张云霆突然提起别的话题，“时间到了，你可以自己去取那份东西。”

“什么东西暂时不说了，总之，很有意义。”

……

那份东西是什么，似乎已经有了眉目。

林原不知道“从癫狂之梦走出的人是自己”，这个事实会给外面的世界带来多大的震动。

此时，游戏结束的声音终于响起。

【恭喜玩家杀死“一切不正常的来源”，顺利通关副本“心海市精神病院”】

【即将进入结算页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