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的景宿市白昼更长，已近午后七点，天际仍是明媚一片。

前段日子还落雨不停，最近几天却突然晴朗起来。日头一天比一天更足，寂静无风，干燥的空气里有热浪流动。

同几位临时部下暂时隐匿在废弃工厂内，樊佳星双手持枪，不敢有丝毫懈怠。

在这一次的行动里，他是领队的身份。

和清岚确的关系依旧没有变好的趋势，前天晚上之所以会被对方主动联系，也是为了讨论今天的事。

晃晃脑袋甩净纠缠在其中的胡思乱想，樊佳星将注意力全都投入到任务中。

据清岚确所言，破碎黄昏之所以能够在近两年内突然崛起，除却稳坐里世界头把椅子的黎火因内乱暂时没落，更重要的是，破碎黄昏疑似得到了一种能够让普通人也短暂开启“道路”的药物。

道路的源头是强烈的情感或强大的精神力——听起来似乎是能够通过后天努力得到的力量？可实际的结果是，九成以上的眷顾者都为天生。

同时，开启道路的天赋也无法通过血脉遗传。

能够开启道路，就代表能够拥有非人的能力。破碎黄昏若是扩大使用这种药物，就算再有十个黎火，恐怕也不能与之抗衡。

樊佳星今日的任务就是，支援雪松，趁破碎黄昏和疑似供药商秘密交易时进行偷袭，最后最重要的是，必须拿下那个神秘药品的样本！

废弃工厂内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土腥味，四围的窗户只露出几条小缝，外面的风吹不进来。

就在这时，一只圆滚滚的小麻雀从窗缝中翩翩飞来。

樊佳星一眼就认出这是林田佑君派过来的“信使”。

林田佑君的道路【童谣】，所属象征知识、理性与自然之力的荒野，具体效果是能够与动物无障碍沟通。

刚一抬手，麻雀就轻轻落在了他的手指上。

小鸟儿如同电报机一般，在他的指节上富有节奏地轻琢，樊佳星很快辨别出这串“密文”所传达出的讯息。

[斩首成功，支援继续]

这代表林田佑君和清岚确的偷袭十分顺利，樊佳星现在只用等待雪松那边发来的信号，及时支援便足够。

窗外，一束即使在白日里也十分清晰的赤红色烟花在空中绽放。

“开始行动！”

将挂在耳朵上的蓝牙耳麦扶正，樊佳星同部下们一齐绷紧神经，做好随时迎战的准备。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二楼，围栏呈环绕状，能够清楚看见正对着大门的一楼空地上的每一处角落。

慌乱撤退进工厂内的人们皆穿白衣，樊佳星认出，他们正是破碎黄昏的人。

“开枪。”

随着樊佳星一声令下，无数子弹从已然呈溃逃之态的敌人们头顶落下。

爆鸣声不断响起，弹壳飞溅半空，闪烁着的火光是死神来临前的幻象。

哀叫声被埋没在枪响之下。

鲜血四溅，为这燥热的傍晚添上几分彻骨凉意。

樊佳星同他的部下们在进攻时有所克制，为了留下审讯用的活口，他们射出的大多数子弹都有刻意避开要害。

看见林田佑君带着另外的队伍进入，樊佳星引领部下们紧随其后，同他们一起快速清理战场。

将重伤的原地枪决，轻伤的捆绑俘虏，樊佳星命令部下在破碎黄昏的这群人身上挨个搜了一圈，并没有找到和药品有关的物件。

这样看来的话，药品应该是在雪松那边了。

“你继续善后，我去雪松那边看看。”想至此处，他朝林田佑君施了个眼色。

见林田佑君应下，樊佳星挑选了几个还算聪明的人，快速从工厂撤离。

……

苍白的天幕在此间染上绯色，硝烟纷飞，将留有余光的大地蒙上一层沉重压抑的雾霭。

子弹如雨点落下，刺耳的爆鸣声呼啸风中，足以划破人的耳膜。缭乱的火光炙烤大地，血液被蒸腾，四散的血肉已经无法分辨出曾属于人类身体的哪一部分。

一边开枪为陷入弱势的、雪松的同盟者们支援，一边不忘记环顾四周，樊佳星很快捕捉到一个眼熟的身影。

半长的蓝发和淡薄的身形，此人正是叶生。

樊佳星的表情在一瞬间有些动摇。

按照原定计划，现在出现在这里的不应该只有叶生一人——清岚确应该也同他待在一起。

“荼蘼狂犬！”

上一次复制的解霜雨雏月的道路还剩下一些时间，樊佳星操控影子将周围的敌人碾压，他迅速奔至叶生身边。

衣衫破碎，颊侧染血，就同他们当初在天台上第一次见面时一样，此刻的叶生狼狈极了。

“……和清岚小姐说的一样，樊先生，你来得实在是太及时了。”

在看到樊佳星赶来时，叶生的绿眸中闪过一秒钟的惊讶。

很快恢复成一如往常的神态，他的嗓音有些沙哑，看起来十分疲惫：“和破碎黄昏做交易的是神眷协会的人，清岚小姐就是被他们带走的。”

没有问“她为什么被带走了”，或“怎么不联系我”这类在当下没有任何用处的问题，樊佳星的心跳很快，但他反倒是因此而冷静了下来。

“他们往哪里走了？”他问。

“港口。”叶生也全无废话，回答得干脆利落。

樊佳星点头，他让跟来的部下暂时听从叶生的指令，留下来处理残局。

快速在四周扫视一圈，他从废墟里拽出一辆已经报废的机车，而后立即发动【蔚蓝手札】，将其调回能够正常使用的状态。

这玩意儿他从来也没开过，不过好在还有“玩家”的设定撑着，刚一跨上车座，他立即就有种得心应手的感觉。

伴着一阵引擎发动时如雷响般的轰鸣，樊佳星调整好坐姿，双手紧握车把，油门加大，他以胜过风的速度飞驰跃起。

车轮与地面摩擦，火光闪烁的同时激起一片尘土。

港口距离工厂还有一段路程，为了能够尽快追上被神眷协会掳走的清岚确，樊佳星选择了一条捷径中的捷径——

猛踩油门跃上从平房屋顶放下的木梯，他借助【荼蘼狂犬】的力量，将自己连同机车一起送上天桥。

在行驶途中还不忘和叶生联系，遵循对方的描述，樊佳星很快找见那辆属于神眷协会的车。

漆黑的影子从他身下涌出，瞬间将整辆机车覆盖。

樊佳星握紧车把，身体下压。

车身紧贴地面，在一个急转弯后，他驱使着机车迅猛跳起，直直砸在了神眷协会的银白色卡车上。

还在开车的司机被来自头上的剧烈撞击吓了一跳，握住方向盘的手一时有些脱力，整辆车便朝着意料之外的方向漂移滑去。

被缚住双手的清岚确就坐在后车厢里。

趁着看守在身边的敌人在卡车突如其来的震荡中露出破绽，她立即发动【蔚蓝手札】，在解放双手的下一刻就从临近之人的身上夺走了手枪。

朝着卡车倾斜方向相反的一边翻滚，清岚确连开四枪，命中三个敌人的眉心。

血珠在半空翻滚，最后在卡车重重撞上某处、被迫停下后落在了她的脸上。

刚刚未被子弹射中的敌人快速爬起，他高举手枪直指清岚确后脑，还未开枪就被一束阴影化作的利刃贯穿胸膛。

卡车的后车厢拉门被从外面撕开，阴影散去，黑发青年踏入车中。他背光站立，一双黑眸在昏暗的环境下反而隐隐泛出光彩。

覆在眸中的阴翳即刻消散，樊佳星的目光重展温柔。

气息未平，他的声音还带着些许沙哑：“确小姐，你没事吧？”

“比我预想中来得还要更早一些嘛。”

拾起落在地上的平顶礼帽，清岚确轻轻拍掉上面的尘土后，将其戴回头上。

在看向樊佳星时眸色微亮，清岚确唇角上扬，沾染在面颊上血点也不掩她笑容明媚：“在之后的路上就和我说说你是怎么过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