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屏幕上的信息陷入惊惶,樊佳星本想直接给清岚确打个电话,手机却突然剧烈地振动了一下。
清岚确又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这一次是一个位置共享。
垂目望向还安稳坐在原处的解霜雨雏月,他刚打算开口求援,才熄屏还没有两秒钟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你一个人来。]
对于清岚确的要求向来不存在任何怀疑,樊佳星攥着手机的手指不断收紧,他起身就准备离开。
“你还好吗?”
在樊佳星擦肩走过时,手疾眼快抓住了他的手腕,解霜雨雏月仍低头注视着桌面,并未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我没事。”
以一种轻柔却不容置疑的力度将她的手从腕上拨离,樊佳星从口袋里拿出钱包放在桌沿上,他的步子没有任何停顿,“对不起,解霜雨小姐,等过一阵我会来当面找你道歉的!”
他上扬的尾音里含着急促与忧虑,很快弥散空中。
解霜雨雏月向后望去时,樊佳星的身影就已经完全消失在了甜品店内。
转回首来瞥向桌角上的钱包,她轻轻将其拿起,刚一打开,就看到一张边缘有明显切割痕迹的一寸彩印照片。
照片上的人是清岚确,她少见的既没有微笑,也没有戴平顶礼帽。
解霜雨雏月认得这个材质,她想,这应该是专门从黎火的工作牌上剪下来的。
没有羡慕,更没有嫉妒,小心翼翼将照片放回它原本的位置,又无声地将钱包合上,解霜雨雏月只是有些惊讶,或者说有点好奇。
被另一个人不带任何恶意地惦念着,到底是怎样的一种体验呢?
……
江面平静无风,浮云淡薄的天空上,高悬的日光稍稍有些刺眼。
清岚确定位的地方是一个还在修建中的滨江大桥。
不知道是不是前一阵这边发生过帮派火拼事件的缘故,停在两边的吊车已经停工,宽阔的桥面上更是连一个工人的影子也看不到。
一路跑到桥上,中途未停一次,樊佳星躬起背喘气,一手扶在大腿上,一手举着手机置于耳边。
电话一直拨不通,他便继续向前跑去。
直到,一声熟悉的手机铃声在巨大的吊车后方响起。
棕发紫眸的少女斜倚在围栏上,在转首望见樊佳星走近时,她先是抬手将落于额前、遮挡视线的碎发掖回耳后,随后则笑着将手里还在飘出悠扬铃声的手机直接扔进了桥下的大江里。
像是一个通过故意做错事来吸引人注意的坏孩子,她转过身将双手背到后面,并不说话,只是静静盯着樊佳星看,像在等待他接下来的“审判”。
“确小姐!”
对于她刚刚的异常举动完全不在意,在看见对方完好无损地出现在眼前时,樊佳星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尽。
将一直举在耳边的手机快速塞回口袋,他三步并作两步奔至清岚确身边:“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想象中的“批判”变为关怀,在对上樊佳星的那双满溢出真诚的黑眼睛时,清岚确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
这个人,总是有办法让她无话可说。
“我在捉弄你啊,笨蛋!”
背在身后的十根手指犹如橡皮泥般纠缠在一起,清岚确此刻也说不好她到底在不满些什么。尽可能偏过脸去避免同他对视,双唇嗫嚅,她开始吐露出一些自以为足够讨人厌的恶劣话语。
“我知道。”这么多天过去,终于能再见到对方,对樊佳星来说其实是十分高兴的。
抬手轻着按住她的肩膀,他微微朝前俯身,像是在哄小孩一样,声音温婉而轻柔:“你没事就好。不管捉弄我多少次,只要你有需要,我都会来的。”
“真的吗?”
退开半步同他再一次拉开距离,清岚确垂目望向脚下,她努力压制住语气里的酸涩与不快,“那你为什么在出院以后不第一时间来见我,而是和解霜雨雏月去甜品店?”
“你没有主动联系我,我担心你还在生气。”
见她退后也没有急着靠近,樊佳星回答很快,他正想解释更多,却猛然从对方的询问中发现了某个较为严肃的问题。
稍作停顿后,他试探性问道:“确小姐是怎么知道我和解霜雨小姐去甜品店了的?”
并未急着做出回复,清岚确向后倾身,将后背倚靠在围栏上。在听到他后面的提问时,她那对琉璃般的紫眸中闪过一抹难以被察觉的兴奋。
“因为——”目光下移,意味深长地瞥向樊佳星的西装外套下摆,她脸上的笑意愈发浓了几分,“你是个笨蛋嘛。”
这下子再笨也明白了她的暗示,樊佳星立刻低头在身上摸索起来。
没有一会儿,他就从外套后摆内侧寻到了一枚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纯黑色的定位监听器。
两人间的距离只在咫尺,但在此刻却仿佛相隔万里。
阳光从清岚确身后投来,将她微乱的发丝照亮,也使得她的脸孔在背光的幻境下显露出几分晦暗。
她在等待一个机会。
等待一个惹恼对方——或者说,等待一个可以理所当然被放弃的理由。
迎着日光站立,樊佳星的半边身子都犹如置身于油画中一般,泛着明媚精致的暖泽。
“太好了。”
他说,在清岚确惊诧的注视下,他捧着那枚小小的监听器,堪称温柔地笑了起来,“还以为确小姐已经生气到不愿意理我了,现在看来,你其实还是很关心我的啊。”
樊佳星的话语仿佛一支不会带来疼痛,但也足以让人心口酸涩的箭矢。
被这枚箭矢直直刺入胸膛,清岚确立刻就丧失了想要逃离的欲望。
“……你就有这么在乎我吗?”摘下礼帽,抬手暂且掩住双眼,清岚确的声音正在发抖,简直比路过的风还要更轻。
“当然!”樊佳星忍不住上前半步,他不假思索答道,“确小姐在我心里一直都是很重要的存在——”
“可是,佳星。你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永远’。”
精准打断对方的话,清岚确将掩面的手放下。
循着风吹来的方向仰起头,骤缩的紫眸微颤,她的唇角向上扬起,可面上却全无笑意。
如果你真的这样在意我的话,那为什么连一句许诺也不愿意给我?
“我……”
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樊佳星犹豫了。
他知道他为何无法许诺。
这里并不是属于他的世界,他当然不会在这里拥有“永远”。
很显然是从樊佳星的眼神里读出了他心中所想,清岚确半眯起眼来,冷笑一声。
“不过没关系。”她说,“反正只要我不完全爱上你,你就不会从我身边溜走的,对吧?”
樊佳星抿唇倒吸一口冷气,他的表情有一瞬间僵住。
“你这个人实在是太好猜了。每当我试着更在意你一些,你就会表现得特别兴奋。按道理讲这其实没什么,但问题是。”
说到这里时略微顿住,清岚确的笑容里掺入少许苦涩,“虽然你对我的好全是真的,可我一点也不觉得你爱我。”
“你知道你偶尔看向我时的眼神像什么吗?”
将远望的视线收回,清岚确的眼光如利刃一般,直直戳入樊佳星心中,“佳星,你看我的眼神根本不像在看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好像我是某种珍贵的器皿一般……我本以为这或许是我在你心里持有特殊性的表现。”
闻言不由浑身绷紧,对于当下的场面,其实樊佳星早有预料。
然而此刻,在同清岚确对视时,他却无法说出任何辩解之言。
“直到。”清岚确低下头,她的声音有些发哑,几乎是在克制着不变得歇斯底里,“上次在病房里,我看到你用同样的眼神看向了解霜雨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