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于柔顺的月光无法突破层叠的树叶,只得融入寒凉的夜幕之下,有着塑胶质感的灰白色粗线穿插缠绕在树上,流动着潮水般的微光。
樊佳星就被高高吊起在这其间。
束缚住他手脚和脖颈的粗线仿若拥有生命般不断蠕动着,他越挣扎,它们便向内收紧得更快。
如若不能尽快想出逃离的方式,他恐怕他的四肢和头颅都会被粗线尽数割断。
天色太暗,又因为窒息的缘故眼前有些发花,他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从斜前方逐渐蔓延上来的雾状黑影。
弥漫在半空的影子不断聚合,化为类似于刀刃的薄片,唰唰几下就将缠在樊佳星身上的灰白粗线尽数斩断。
殷红的血珠迎风飞溅,这些并非是樊佳星的血,而是来自那几根断掉的粗线。
重重跌落在地上,扶着眼镜快速爬起,樊佳星因为充血而变得通红的脸颊逐渐恢复成原本的颜色。他再次抬头,才终于注意到远处似乎有一个熟悉的人影真正在逼近。
穿的还是在商场里换上的那件奶油色的连衣裙,解霜雨雏月目色沉静,她每往前迈出一步,环绕在她周身的影子就愈发浓郁几分。
“荼蘼狂犬。”
她的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夜中也已经足够清晰。
灰白的断线疯狂扭动在半空,鲜血四溢,形如虫豸。并未给它们彼此缠绕衔接的机会,徘徊在解霜雨雏月背后的阴影倏然进攻,将它们斩成数段。
樊佳星看到,那些掉落在地上的短线先是如脱水的鱼一般弹动几下,随后又回归平静,最后变为了人类血肉的模样。
事已至此,已然顾不得自己作为Mafia的身份被对方发现,樊佳星看得出眼前的这位“解霜雨小姐”并不具备太多的战斗经验,他不想她因为情报缺失而陷入困境。
“这些白线全部都由他的躯体构成,如果不找到类似于头颅或心脏的关键点,是没法将他完全杀死的!”
在朝对方呼喊时不忘提高警惕,闪身躲避试图偷袭的粗线,樊佳星刚想同解霜雨雏月靠近,就被她满是质疑与提防的眼神给刺伤了。
【解霜雨雏月好感度-5,当前好感度-15】
甚至连恶意隐瞒都算不上,只是未有明确坦白,就让他这几天的努力全都付之东流。
樊佳星心下一紧,又很快恢复冷静。
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忧心这种事的时候,敏锐发觉有一根白线正鬼鬼祟祟从后方靠近解霜雨雏月,他快速举枪射击。
在被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时,不免有一瞬间怔住,解霜雨雏月先是惊愕地瞪大双眼,随后则皱起眉展现出少许愤怒。
盘绕在她周身的影子跃跃欲试,飞速擦过她的银发,并精准击中了那根试图偷袭的白线。
紧锁的眉头倏然松懈,解霜雨雏月重新亮起的灰眸中闪过一瞬的松懈。
还好。她想:还好我刚刚愣住了没有及时出手,而这个人也没有真的打算欺骗我。
“你还好吗,雏月?”
注意到她的神情有不对劲的地方,樊佳星试探性询问。
“你是说,这些虫子一样的东西都是要杀死你的那个人身体的一部分?”
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解霜雨雏月操控影子对周边试图逃走的白线做出阻拦。像是在确认什么一样,她面无表情地眯起眼睛,此时的目光近似于正在狩猎的野兽。
大约能猜出她想做什么,樊佳星坚定而用力地点了点头。
“没错。”他说,“他伤害了很多无辜的人。不能活捉的话,就将他直接杀死吧。”
话音才落,樊佳星便发现,四周似乎变得更加漆黑了。
解霜雨雏月站在原地一动未动,从斜后方刮来的风将她散落的银发吹起,在缭乱着四散开的影子下更显闪亮。
浮动在半空中的影子不断辗转,形成无数头发丝粗细的黑线,它们将四周发了疯似蠕动着的白线一节节缠绕,并不断收紧,直到将其勒出血痕。
显然已经无法忍受解霜雨雏月的摧残,环绕在树林各处的白线开始向着一处聚合。
大约是想起了樊佳星说过的“活捉”,解霜雨雏月并未直接使用【荼蘼狂犬】将白线切割,而是令影子形成包围之势,在白线彼此纠缠,逐渐扭曲构建出一个人形时,精准将其紧紧束缚。
灰发蓝瞳,露在外面的肌肤全都布满线状血痕的女人赫然扑倒在地上。
她双眼微湿,满布红丝的眼珠几乎快要滴出血来。像是有什么活物寄居在她的皮肉里一样,她面庞的皮肤凹凸不平,并不断蠕动着,仿佛随时都会裂开。
嘶吼着发出完全有悖于人类的怪异声音,女人奋力挣扎,甚至于又一次将身体变作一条条白线尝试挣脱。
可是,禁锢住她的黑影全程都未动分毫。
从口袋里取出一支细小的针管,樊佳星精准将其扎在了女人的脖颈上。
这是专门用来活捉失控的眷顾者的药,只要不是镜道路或者门道路这类在失去意识后反而更有利于行动的眷顾者,都会在五秒以内立刻陷入昏迷。
昏迷时长也很可观,经实验,至少也有一个半小时。
女人很快就丧失活力昏睡过去,低头检查一遍确认她没再伪装后,樊佳星勉强算是松了口气。
见到缠绕在女人身上的黑影快速散去,樊佳星缓缓抬头。
他正准备向解霜雨雏月道谢,四下环顾一圈,却没能找到她的身影。
而另一边,有几个光点正从幽深的窄道迅速靠近。
领头跑来的人是林田佑君,樊佳星在看到他时,立刻明白了为何解霜雨雏月要突然离开。
“你没事吧?”
垂目快速在浑身浴血的女人身上扫视一眼,林田佑君就立刻将注意力转移到樊佳星身上。
看得出比起任务是否完成,他更在意的还是部下的人身安危。
“多谢队长关心,我没事。”
已经习惯他这种以人为本的态度,樊佳星轻着笑了笑,临时想到了个不错的借口,“这个人似乎是遇上了另一个实力更强的眷顾者,在我遇见她的时候,就已经是这副重伤的模样了。”
“出手很干脆,道路的气息也透着股杀戮的锐意。嗯,应该是刃道路的眷顾者。”原地蹲下,简单查看了一下女人身上的伤势,林田佑君再次站起。
他抬起手不轻不重地按了下樊佳星的肩膀:“辛苦你了。”
“不辛苦。”林田佑君回答很快,“之后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做吗,队长?”
没有急着答话,林田佑君从衣袋里翻出几张钞票:“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有事没事都告诉我一下。记得开发票。”
一时间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樊佳星连忙双手接下他递来的钱。
“多谢队长体恤!”
“去吧。”用着哄小孩的腔调,林田佑君朝他轻着挥了挥手,“这里有专门的人负责处理。”
“是。”在下班这方面一直都很有积极性,樊佳星不再过多推辞,当即转身朝远处走去。
大概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林田佑君轻着唤了他一声:“你之后记得写个报告,这次的任务,头功要算在你头上!”
“是!”用着同等音量的声音做出回应,樊佳星这次是真的离开了。
夜深,迎面吹过的风也变得更凉了许些。
大约走出事发地差不多有一公里,樊佳星在某个十字路口附近停下。
先是转着脑袋在四周来回观望一圈,稍作踌躇后,他试探性轻唤道:“雏月?”
然而并没有人回应。
莫名有种逃过一劫的感觉,他刚想离开,却发现脚下多出了一个影子。
猛然转身,他正好同解霜雨雏月对视。
“嗯……换个地方聊?”下意识避开目光,樊佳星有些没由来的心虚。
解霜雨雏月没有答话,只是转身朝着另一方向走去。
少女的背影在黑夜里十分显眼,樊佳星无声叹息,只得加快脚步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