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树下浆洗衣裳的张婶儿吃劲的拧干衣服,再挂上晾衣绳。
赵福全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脚跟一瘸一拐儿的凑到跟前去,卖惨道:
“张家婶儿,我跟你说今个儿我太倒霉了。”
张婶儿懒的搭理他,继续闷声低头搓洗衣服。
“这香炉桥院里的大家伙都知道,之前我跟人合伙做点小买卖。
就是在各大酒楼帮忙掌柜的伺候酒客,卖点果子、香药拿点赏钱。”
赵福全脸上一副可怜相:
“谁知道我那同伙却卷了货款潜逃了,我这一起来就听到这个消息真是犹如晴天霹雳啊!”
“张婶儿你瞧瞧我这惨样儿!就是去衙门里要人被他们给打的!”
他抹了把脸,假装擦泪:
“为这事我忙活了一早晨现下连口热汤饭都吃不上,也不知我那婆姨和乖囡儿怎么样了?”
“这一时半会儿的我估计我那银子也追不回来。
张婶儿你人好,院里都说您是菩萨下凡,瞧见个小猫小狗都愿意施舍一口饭吃。
您先借我点银子,等我这劫难渡过去了,一定重重谢您,我给您养老!”
“呸——!”
张婶儿一瞪眼,冷哼道:“赵福全你少在这儿胡诌!”
“我跟你说这院里都传开了,你那生意早就破产了!”
“人家根本没跑,是你悄悄把货都贱卖了,卷了银子去东角楼的烟膏馆吸大烟去了!”
“我上次还遭你哄骗了一两银子,你先给我还来!”
赵福全脸色一变,恶狠狠地说道:
“张婶儿,您可别把话说这么绝!
我赵福全向来言出必行,您今儿不借我,小心日后我发达了找您麻烦!”
张婶儿被他凶相一吓,顿时语噎,却瞧赵福全深吸了几口气又低眉顺目道:
“您先消消气,银子不行,借我几文钱也可以,我给家里婆娘带点吃食回去。”
“滚,你要不怕我家那口子就上门来拿!”
张婶儿匆匆把衣服往竹篓里一塞,赶紧快步走开。
赵福全呸了一声,只得继续往家里走。
没过两步,路边摆着个条凳晒太阳的老头映入他的眼帘。
“李大爷,我这真是倒了大霉!
今天出城在路上遇到劫匪,不仅把我的钱财抢了个精光,还把我打得浑身是伤。
您老心善,借我点银子救救急,等我缓过这口气,定当加倍奉还!”
李大爷上下打量着他,缓缓说道:
“福全啊,你这谎话编得可没点新意。谁不知道你整日就想着抽大烟,哪会正经做事!”
赵福全恼羞成怒,吼道:“李老头,你别不识好歹!老子跟你好好说话,你还不领情!”
接连碰壁,他心中愈发恼怒。
这时,他瞧见了王家的小儿子正从门口出来。
他赶忙凑上去,满脸堆笑道:
“小少爷,您看我这可怜巴巴的,最近家中遭了灾,房子都塌了。
您行行好,借我点银子,我给您当牛做马都行!”
王家小儿子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骂道:
“赵福全,你这无赖,快滚快滚!高利贷找你还钱都找到咱们院里来了,瞧见你就晦气!”
赵福全咬了咬牙,作出一副错愕的模样:“啥?高利贷?搞错了吧!”
“我怎么可能借贵利,肯定是有人往我身上泼脏水!”
邻居们见到他赌咒发誓,一个个犹如避瘟神一样,忙不迭的走开。
赵福全心里暗骂:“都他娘的狗眼看人低!等老子有钱了,有你们好看!”
……
溜达着走回自家那栋摇摇欲坠的破屋,小女儿正蹲在房门前的树下数着蚂蚁。
赵福全上去一把抱起女儿,逗弄得她嘻嘻大笑。
“乖囡儿,你蹲在地上做什么?”
“爹爹,我在数蚂蚁,它们刚抓到个大蜜蜂,我想看看蜜蜂家在哪里。”
“哦?你找蜜蜂家干什么?”
“蜜蜂家里有蜂蜜,我想吃蜂蜜了,娘也喜欢吃蜂蜜。而且蜂蜜可以卖钱,有了钱就可以买米吃了,我好饿。”
“饿?你娘又没给你做饭?!”
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赵福全一手托着女儿一脚踹开了半掩的房门,骂骂咧咧道:
“烂货贱婢子,整日吃多了烧心不成?为什么不给囡囡做饭吃,饿坏了我女儿小心老子打死你!”
房里格外寂静。
由于此时没有玻璃,大部分的屋子窗户都是窗棂糊上一层纸。
如果是大户人家的话,在建造之初就会考虑到采光、朝向、格局,以增添天井、天窗、窗洞的手法来尽可能达到屋内亮堂的目的,也就是最早的建筑设计,后称为风水。
而如赵福全这种住在沿街弄堂里的小户就不可能顾虑那么多了,基本上格局就是和周边邻居相似,甚至有可能是同一个施工队建的,省钱。
因此即使是大白天,屋里仍然阴暗潮湿,阳光只能照到堂前。
放着木床的地方黑沉沉一片,毫无动静。
不过依稀能看见一个纤瘦的女人的背影躺在上面。
赵福全放下女儿,快步上前去,一拳就狠狠打在女人的背心膛处,发出破布似的‘咚’的一声。
他口里骂道:“这都什么时辰了还躺着不起?快些梳洗上妆,绾发,你的青花布手巾呢?去晚了酒楼,客人都被别家抢光了,哪家瞎了眼的公子能瞧得上让你陪酒?!”
女人不答,赵福全心知不对。
他揭开被褥,只见床上污秽不堪,大片大片的脏污触目惊心。
女人的胸口直直地插着一把刀,那刀刃没入大半,鲜血早已干涸,染黑了周围的衣物。
女人的表情极度扭曲,双眼圆睁,死死地瞪着他,眼中的怨毒仿佛浓烈到能凝结为实质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吓——!”
赵福全被吓了一跳,双腿一软就跪倒在地,手脚并用往后退去。
“囡囡,谁……谁杀了你娘?”
小姑娘听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吸着手指喃喃道:“谁?没人啊,昨天爹走了之后娘就一直躺在床上睡觉,没人来过。”
“我……是,是我?”
脑海中的记忆如潮水涌来,他短暂的清醒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