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十二章 一人战群臣(1 / 1)醉剑书生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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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奉天门。

天依旧阴沉沉的,清晨百官上朝,议论声相较往日少了许多。

满朝文武皆知朱皇帝派毛骧抓捕三百余正印官的事,朱皇帝要如何处置他们?

正印官的主官要担负多大的责任?继续追查下去会不会牵连到中书省其余各部?百官人人心里都没底!

除了在家中因“风寒”休养的刘伯温、被禁足的李善长外,朝中重臣都参与了今日的朝会,此时他们一个个是忧心忡忡。

按理说,收税的事情只是户部的事,与中书省其他各部无关,但大明朝初期,因为朱皇帝特殊的财政政策,使得其中利益勾连甚广。

朱皇帝在军事、政治等方面,是当之无愧的天才,唯独在财政这一块,简直是一团狗屎。

明初征收的税,以实物为主,最大宗的税便是粮食,这类实物通常被称为“本色”。

朱元璋认为,税收收上来,路途遥远。

距离应天近的地方还好说,若是远了千里迢迢,待到了京城清点后再发下去,不但浪费民力,而且这一来一回的损耗不知有多少。

故朱元璋想了一个“好办法”,将每年各府、州、县的税收,留下一部分在当地。

当地扣除这一部分之后,再将剩下的交给国库,而且不是全部都交给国库,要留下一部分作为工部、吏部、礼部、太仆寺这些部门的支出,最后剩下的才会入太仓,就是不知道此时还剩下多少。

人性是贪婪地,朱元璋这么做等于将财政权分割出来一部分给各府、州、县。

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不想浪费人力物力,可结果就是混乱的财务制度,加上空印横行,贪腐之严重令人触目惊心。

不止是户部,其他的六部官员,也在这种畸形的财政制度下,被牵扯了进去。

百官之中,新上任两个月的户部尚书颜希哲是最苦的,此时的他一脸苦相,短短两日时间,颜希哲好像老了好几岁。

随即只见他悄悄地凑到了胡惟庸身边,道:“胡相,今日圣上就要处置被捕的官员,您看我要如何是好?我户部的侍郎还在亲军都尉府大牢中,圣上不会一狠心,把我给……”

胡惟庸微微一笑,宽慰颜希哲道:“颜大人,你放心,今日本官一定会帮你,无妨。”

闻言,颜希哲紧张的情绪稍稍舒缓,拱手道:“那希哲就全仰仗胡相了!”

颜希哲的情绪是轻松了不少,可胡惟庸的心里却没有底,他的恩师李善长不在,自己去他府上还碰了一鼻子灰,待会出不出头,怎么出头,胡惟庸仍拿不定主意。

百官之中,杨帆孤零零地站在角落里,与周遭三五成群的大臣不同,他孤家寡人一个,没有人敢凑到他身边去,唯恐被这个煞星盯上。

对此,杨帆浑不在意,还在脑子里演练一会儿要说的话,确保达到最好的效果,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开始琢磨回到现代之后的好日子。

不多时,洪武皇帝朱元璋上朝。

文武百官山呼万岁行礼,在一众官员中,杨帆偷偷抬起头,朝着朱元璋望去。

只见朱皇帝的脸色冷峻,一对虎目炯炯有神,隐隐透着一股子杀气。

随即朱元璋环视了一圈群臣,开门见山道:“咱知道这两天有很多人在打听消息,想知道亲军都尉府抓的那些官员犯了什么事,咱告诉你们,各府州县的正印官,手持空白印册到京城,吃吃喝喝挥霍无度,交给朝廷的赋税,他们不知贪了多少!”

他是越说越气,道:“三百多个正印官,竟没有一个是干净的,上上下下多少人,无一人禀告朝廷,颜希哲,你这个户部尚书是怎么当的!”

颜希哲被吓得一哆嗦,他硬着头皮走出来,恭敬地行礼,道:“启禀圣上,各府、州、县官员有许多距离京城路途遥远,运送税粮难免有损耗,为防止户部将印册打回去重新审查,才想出了这么一个权宜之计……”

见朱元璋虎目一瞪,颜希哲又忙说道:“此法从前元时就是这样,多少年来一直如此,微臣,微臣是萧规曹随,而且这些印册都是盖了骑缝章,断不会出现陛下担忧的随意添加之事。”

颜希哲神态恭敬,嘴上却不肯承认错误。

朱元璋微微眯起眼睛,一声冷笑:“照你这么说,倒是咱的错,咱多事了?”

“微臣不敢!”颜希哲腰都快弯成九十度了,道:“圣上未曾过问,此事便一直如此,而今陛下过问,规矩自然要改。”

朱元璋见到颜希哲这样子,勃然大怒,颜希哲的话完全将他这个户部尚书摘得干干净净。

“呵呵。”朱元璋正欲训斥颜希哲,忽然从百官中传来一声冷笑。

杨帆,站了出来!

他先是对朱元璋行礼,道:“陛下,臣有话要说。”

朱元璋的嘴角微微上扬,一挥袍袖:“说。”

杨帆得了准许,看向一脸懵的颜希哲,道:“颜尚书,你这话也就骗骗小孩子了,骑缝章里的那些猫腻,在场的诸位大人,谁不是一清二楚,你堂堂户部尚书,怎么有脸有这种小儿科的手段糊弄陛下?你这是欺君罔上?”

颜希哲一张白面迅速涨红,狡辩道:“杨帆!你休要血口喷人!本官没有……”

杨帆一挥手打断了颜希哲的狡辩,道:“你身为户部尚书,却知情不报,任由正印官们年年贪墨税收,中饱私囊,为官不能恪守本分,为臣子亦不能为陛下分忧,你有何颜面待在朝堂之上?!”

杨帆这劈头盖脸地一顿怒斥,噎得颜希哲无话可说,颜希哲只好求助地看向胡惟庸。

胡惟庸对杨帆可谓厌恶到了极点,出言为颜希哲解围:“杨大人,颜尚书是户部主官,你恶语伤人,是否太过分了?”

杨帆冷笑,将矛头对准了胡惟庸:“过分?还很不够!胡相,空印一事你早就知道吧?为何知情不报,任由前元的弊政一直留到了现在?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胡惟庸没想到杨帆将矛头对准了他,他怒道:“杨帆!你狂妄,本官对圣上,对大明忠心日月可鉴!”

杨帆未搭理胡惟庸,转身看向其他的官员,声音洪亮。

“何止是胡相,在场的诸位大人,有哪个不知道空印册一直存在?有哪位不知道正印官中饱私囊?可你们受皇恩浩荡,却视而不见贪官污吏搜刮民脂民膏,愧对天下的万民,你们可还记得衙门前那块石碑上的话,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这句话出自五代时后蜀之主孟昶的《令箴》,宋太祖赵匡胤灭蜀后,摘取其中的四句十六个字,更名为《戒石铭》,颁行于天下,随后历朝历代的衙门石碑前,都刻有这十六个字,其目的是为了警戒各级官吏。

“你们对得起那些俸禄吗?对得起身上的官袍吗?”

杨帆的这一顿输出,让皇位的朱元璋心里笑嗨了,就该是如此,杨帆简直是说出了他的心声,要不是场合不合适,他都忍不住鼓掌了,今日叫杨帆来是对的。

下面的汪广洋同样如此,杨帆对胡惟庸发难,他心里别提多高兴,还暗暗给杨帆鼓劲,说得好!说得妙!

看着胡惟庸憋成猪肝一样的脸色,汪广洋脸上的皱纹舒展了不少。

谁知杨帆的话锋一转,道:“汪相,胡相,你二人掌管中书省,乃文官之首,空印一案,你们二位首当其冲,该负最大的责任!”

汪广洋本来听得津津有味,可没想到,杨帆转头就矛头指向了他身上,他花白的眉毛抖了抖,没反应过来,杨帆为何连他一起咬?

朱元璋端坐在龙椅上,那激动的脸上又有些发蒙,前一秒,他还觉得自己让杨帆来是最正确的选择,但看来是高兴得太早了,他居然将满朝文武都得罪了遍。

淮西勋贵里的核心人物胡惟庸,浙东文党的核心汪广洋,被他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汪相久经宦海,对空印册的把戏应该心知肚明吧?胡相素来机敏足智多谋,你能看不出这空印里面的门道与弊端?你们二人尸位素餐,欺君罔上!简直是一丘之貉!”

哗!

杨帆这话一出口,满堂哗然,就连朱标都听不下去了,频频给杨帆使眼色,让他少说两句。

汪广洋羞愤难当,他愤怒的是杨帆竟然将他与胡惟庸那小人混为一谈。

羞的是杨帆没说错,空印册这事儿他汪广洋早就知道,却故意装作不知,更没有向朱元璋禀报。

杨帆心中洋洋得意,他话说得这么绝,一起得罪了淮西勋贵与浙东文人的核心,他还能有活路?

快,赶快联手干掉我!

杨帆嘴角微微上扬,他一番怒斥,虽然惹得众官员心里愤恨不满,却没有一人敢站出来与他对决。

空印册这案子,无论如何辩驳,杨帆终究站在一个“理”字上,何况杨帆出了名的不要命,谁出头他就咬谁。

汪广洋盯着杨帆半晌,就当杨帆期待汪广洋发怒的时候,他却缓缓地摘下了官帽,走向前来,在百官的注视下向朱元璋请罪。

“圣上,老臣年事已高,年老昏聩,对空印一事失察,老臣无颜留在应天!”

什么情况?杨帆盯着汪广洋有些佝偻的背影,汪广洋不杀自己?反而打算辞官跑路!

朱元璋的脸色变冷,道:“汪相,你要走?你要扔下担子离开应天?”

上一次汪广洋要辞官归乡,被朱元璋给否了,这一次汪广洋是打定主意要隐退。

他算是看明白了,而今的朝堂太危险,不说别人,光一个杨帆就搅动得朝野震荡。

汪广洋害怕下一次杨帆对他发难的时候,会牵连汪家,牵连到整个浙东文党,他可不想晚节不保。

汪广洋点了点头,说道:“圣上啊,老臣有错,无德无能,难以担任中书省丞相之职,请圣上容老臣辞官归隐,当一个山野闲人吧!”

起风了,汪广洋花白的头发被风吹起了丝丝缕缕。

朱元璋当然不愿意汪广洋离开,他轻声劝说道:“汪相,有错领了责罚便是,大明朝离不开你,你还是留在中书省行丞相事,何必非要归隐?”

汪广洋苦笑,他看了杨帆一眼,说道:“小杨大人说得没错,老臣知情不报有欺君罔上之嫌,老臣已经无颜留在京城,请陛下恩准老臣离开吧!”

胡惟庸眼观鼻鼻观心,心脏“砰砰”跳动地厉害。

他巴不得汪广洋这老家伙赶快辞官,汪广洋不在,中书省以后就是他胡惟庸的天下!

时间好像凝固了,朱皇帝不说话,群臣也静悄悄,唯有风声吹过奉天门。

朱元璋凝视了汪广洋一会儿,见汪广洋依旧没有捡起帽子,他就知道汪广洋是下定了决心。

此时的朱皇帝也有些愤懑,你不愿意当这个丞相,有的是人想当,因而直接一挥手,道:“撤去汪广洋中书省右丞相之职,贬去广东行省做参政!”

汪广洋虽然没有顺利归隐,不过离开了应天这个风暴中心,他已经很满意。

老大人对着朱元璋行大礼,说道:“老臣谢陛下隆恩!”

汪广洋解脱了,令许多浙东文党的人对杨帆恨之入骨,是杨帆逼迫汪广洋离开。

胡惟庸在一旁看着这一幕,觉得今日是他胡惟庸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

杨帆也不再面目可憎,而是分外可爱!

汪广洋走了,李善长禁足,刘伯温时不时生病,他胡惟庸丞相的位置,已经十拿九稳!

胡惟庸低下了头隐藏压不住的嘴角,现在还不是崭露锋芒的时候,眼下最要紧的是空印案。

朱元璋冷哼一声,汪广洋借着空印风波退隐,让他极其不爽。

杨帆已经压住了群臣的锐气,朱元璋便给了这次空印大案一个最终的判罚。

“凡主印官员以及书名字者,皆逮捕入狱,主印官员处死,副手以下杖一百,充军!”

啊?

群臣惊讶地看向朱元璋,朱皇帝下手也太重了,三百多正印官,都杀了?

算上正印官员的副手,这牵连下去人数至少要上千了!

胡惟庸满头大汗,出来劝说朱元璋:“陛下!这些官员都是萧规曹随,沿着前朝的习惯规矩行事,他们在地方任职兢兢业业,偶有放纵可罪不至死啊!请陛下开恩,给他们一个改掉前朝陋习的机会!”

明哲保身的胡惟庸跳出来,不为别的,就为他接任丞相,捞取第一笔宝贵的政治资源。

李善长在家中禁足不来,他这个即将新任的丞相,必须姿态做足为小弟说话。

甭管能否成功,这话要说,让小弟们看一看他胡惟庸的担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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