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茂与胡惟庸对杨帆的怨恨暂且不提,杨帆暴打胡天赐、常茂的事情,就像长了脚一般,当天便已经传遍了整个应天城。
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全看皇宫里的朱皇帝怎么处置。
众人都紧紧盯着皇宫,等待着朱皇帝的答案,可惜的是,他们等了一场空。
皇宫里面没有半点动静,朱元璋就像不知道这件事似的,管都不管。
按理说,应天城里面发生的事情,尤其是涉及郑国公府与胡府、锦衣卫指挥使的冲突,朱元璋不可能不知道,但他偏偏就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对此,众人也明白了,杨帆不愧是朱元璋的铁杆心腹,简在帝心。
是夜,胡府内,颜希哲义愤填膺,道:“这杨帆忒猖狂了,他以为他是谁?光天化日之下殴打郑国公和恩相的公子,这大明朝的律法难道管不住他杨帆了么?”
颜希哲夜间来访,为胡天赐、常茂打抱不平,他更想知道,胡惟庸有什么打算,满朝文武中,论对杨帆的厌恶,颜希哲绝对能排得上号,他觉得杨帆这个人天生克他。
胡惟庸神情平静,坐在那儿一动不动,道:“陛下荣宠杨帆,他风头正盛,要动他,难。”
颜希哲微微一怔,这话可不像是胡惟庸会说的话,这位恩相的心眼儿比针眼都小,宝贝儿子被打了,他能善罢甘休?
“恩相,难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您不准备出手对付杨帆?”
胡惟庸摆了摆手,道:“木已成舟,还能怎么办?而且天赐与郑国公在闹市大街上纵马飙车,有错在先,杨帆打了天赐一顿,也算是帮本相教育了儿子一顿,让他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
天赐从小被本相惯坏了,吃了一次亏,让他不再那么狂妄自大懂得收敛,也算是一桩好事,本相不怪杨帆,相反,本相还要好好地谢谢他才对。”
颜希哲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好似今天第一天认识胡惟庸似的,他犹豫了片刻,道:“恩相,您……不会是在与下官开玩笑吧?”
对于胡惟庸,颜希哲太了解了,胡惟庸睚眦必报,谁得罪了他,他想方设法都得报复回来,刚才他居然说这话,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胡惟庸笑了笑,说道:“希哲啊,本相什么时候与你开过玩笑?本相说的,都是心里话。”
胡惟庸今日的表现一反常态,可是他又不解释这巨大转变的缘由,搞得颜希哲疑惑越来越深。
又闲聊了一刻钟,颜希哲起身告辞,带着无数的疑惑,离开了胡府。
颜希哲的疑惑没有持续太久,答案便来了。
翌日,中书省右丞相胡惟庸上了一道奏折,声称自己因为深秋寒意来临,不慎感染了风寒,打算跟朱元璋请几日的病假。
胡惟庸好不容易熬了许多年,才爬到了丞相的位置上,不可能因为儿子被打朱元璋不处理杨帆,就辞职不干,万一朱皇帝真来了脾气,准许了他的辞职,胡惟庸哭都没有地方哭去。
不过要是自己什么也不做,那岂不是让下面的人都会离心离德,因而他直接向朱元璋请了病假,打算给忙碌的朱元璋添添堵。
朱元璋日理万机,中书省的政务每天也是一个天文数字。
有胡惟庸在,可以保证中书省正常运转,给朱皇帝分担不小的压力,胡惟庸一“病”,压力就来了。
颜希哲在得知胡惟庸的请病假的折子后,暗暗发笑。
恩相还是那个恩相,一点没有变过,这下子,他才放下心来,他还真就担心胡惟庸忽然转了性,不与杨帆斗下去。
武英殿内,朱元璋拿着胡惟庸请病假的奏折,冷哼一声道:“这个胡惟庸,昨日还生龙活虎的,今日就病倒了?他是因为他那宝贝儿子的事情,在跟咱怄气呢!”
常茂与胡天赐被杨帆暴打,朱元璋当然知道,不过朱元璋并不认为杨帆做错了,纨绔子弟在京城纵马疾奔,早晚要闹出人命来,杨帆只不过是教训了他们一顿,他还觉得杨帆打得轻了呢!
朱标在一旁,轻声问道:“父皇,胡相称病不当值,该怎么办?”
“难道没有了胡惟庸这个中书省丞相,整个大明朝都要瘫痪了么?”朱元璋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自从有丞相以来,历朝历代,君权与相权一直是互相拉扯的状态,很多时候丞相能影响君主的政令,阻碍君主的意志。
对于权力掌控极为看重的朱元璋来说,丞相,就是一个最大的阻碍掣肘,所以朱元璋心里一直都想要废掉丞相这个职位,今日胡惟庸的表现,更坚定了朱元璋的想法。
不过,朱元璋也知道这件事兹事体大,故连最信任看重的儿子朱标都没告诉。
借着胡惟庸请病假的间隙,朱元璋正好试一试,没有丞相在,大明还真的能瘫痪不成?
朱元璋尚且这般说了,朱标也很是无奈,帮着朱元璋一起处理起奏折来。
这一忙,就从正午忙到了黄昏,没有了胡惟庸这个中书省丞相,今日的政务格外多。
朱标正值年轻力壮,忙碌了大半日累得够呛,腰酸背痛,反观朱元璋,神采奕然,依旧精神头倍足。
朱元璋的体魄,是从血与火的战争中脱颖而出,打磨出来的,非常人能比,对于朱元璋这样的工作狂魔来说,这般忙碌的日子,依旧能苦中作乐。
有了朱元璋揽去大部分奏事务,虽然中书省离了胡惟庸这个丞相,但竟然也依旧运转得顺利,这不得不让人惊奇。
黄昏时分,文渊阁内,冯冕手拿着一封从江浙沿海地区发来的八百里加急奏疏,苦笑着望向身边的另一人道:“丁大人,你看这如何是好?”
胡惟庸称病在家休养,整个中书省管事的就只有冯冕、丁玉两位参知政事。
以往这种大事都是交给丞相胡惟庸,由他亲自去跟朱老板汇报请示,胡惟庸不在,紧急的八百里急报轮到他们俩去禀报。
朱元璋的脾气岂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两个人已经可以预料,朱元璋看到奏疏的反应。
君王的雷霆之怒,他俩想一想就心惊胆战。
丁玉苦着脸道:“还能如何?八百里加急的奏报,你我还敢欺瞒陛下不成?走吧,咱们去面见陛下。”
冯冕一声叹息,抱怨道:“胡相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赶在这个时候告假,不然你我也不会为难了,哎!”
丁玉安慰冯冕,道:“车到山前必有路,陛下又不是洪水猛兽。”
怀着忐忑的心情,冯冕、丁玉二人前往武英殿,将奏疏呈递了上去。
夕阳西下,血红色的夕阳为武英殿染上了一抹殷红。
看着这封八百里加急的奏疏,朱元璋脸色阴沉,额头上青筋暴跳,吓得冯冕、丁玉大气都不敢喘。
嘭!
朱元璋将奏疏摔到地上,吓得冯冕、丁玉忙跪地请罪:“陛下息怒!”
“息怒?息什么怒?”朱元璋怒喝道:“江浙等地的都指挥使司是干什么吃的?各地的卫所都是摆设?竟然让倭寇袭击了明州市舶司,还死伤惨重!”
这封来自江浙的加急奏报,说的是十天前,一股倭寇袭击浙江明州市舶司,杀死了无数官兵,然后逍遥逃离而去。
朱元璋气得来回踱步,道:“这群倭寇,胆大包天,竟然袭击市舶司,还让他们从容褪去,当地的官员是干什么吃的,守卫市舶司的卫所官兵呢,都是死人吗?”
倭寇入侵江浙沿海,从元朝开始就已经有了苗头。
在元成宗大德十年,日本商人献上了黄金铠甲作为贡品,得以在沿海的庆元府,即宁波开展贸易。
然而在元武宗至大元年,也就是两年之后,日本商人见元朝沿海的防御极差,就从商人化为贼寇,将宁波全城劫掠后付之一炬。
元朝军队的衰弱与海防力量的薄弱,可见一斑。
到了大明建立,中原经过了数年混战,而倭国也恰好处于南北朝在打内战,无数流亡破产的倭国人不得不下海,成为海盗、倭寇。
朱标轻声劝说道:“父皇息怒,谁也不知道这群倭寇胆大包天,竟敢袭击市舶司,当地卫所没有防备,才会被偷袭成功的。”
要知道,以往倭寇袭击,也只敢偷袭沿海的那些小村落,没想到这次竟然袭击明州市舶司,这是对大明的公然挑衅。
“哼!这才过了多少年,这些沿海卫所就已经如此懈怠,马放南山,刀剑入库了,那等几十年,百年以后,这些倭寇岂不是能够肆意劫掠我大明么?”朱元璋冷哼了一声,他猜的一点没错,倭寇之乱从大明建立开始就有,一直到嘉靖朝达到了巅峰。
那时候,这些沿海的卫所都差不多成了摆设,几十个倭寇就敢追着上千的明军杀,最后更是闹出了五十三个倭寇一路高歌猛进,烧杀抢掠打到应天城下,途中杀死杀伤官兵高达四五千人,那些士兵官员更是害怕的只敢据城而守,简直是谈倭色变,这可以说是天大的讽刺。
要不是后面出了个戚继光,这明朝的倭寇之祸不知道要持续多久才能平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