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州,夜。
皓首老者抱着小孙女躲在屋子里,瑟瑟发抖,屋外传来一阵阵的哭喊声。
乱了!蓟州城乱了!
夜里,爷孙两个被一阵嘈杂声惊醒,初时老者还以为听错了,直到后面越来越乱,老者锁上门,抱着小孙女躲在角落,祈祷着这场乱子能尽快过去。
可惜,天不遂人愿,骚乱声越来越大,小孙女吓得瑟瑟发抖,紧紧地抓着老者的衣袖。
“爷爷,我怕……”
老者抚摸着小孙女的脑袋,安抚道:“好孩子,别怕,这里是蓟州城,蓟州卫离这里很近的。”
嘭!
一声巨响打断了老者的话,院门被猛地撞了一下,然后就听到一阵叫骂声。
“还他妈锁门了?给我撞!里面一定有人!”
嘭!嘭!嘭!
老旧的木门被撞击三下便散了架,一群地痞流氓快步冲进来,手里都拎着家伙。
老者家的院门挡不住这群青壮流氓,房门自然也挡不住,很快被撞碎。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们见到了瑟瑟发抖的爷孙两个。
“钱财都拿走!”
领头的地痞说了一声,提着棍子就往屋子里面走去。
“老头儿,家里就你俩人?”
老者抱紧了小孙女,颤巍巍地说道:“壮士,我家中钱财都在那边的盒子里,你要就拿去,饶了我们吧……”
啪!
地痞一巴掌扇在老者脸上,将他扇得鼻口窜血。
“你在教老子做事?手脚麻利点,这小孩儿也带走,天亮之前送去人牙子那,或许能卖点钱。”
“爷爷!爷爷!”小女孩吓得手足无措,使劲挣扎,可惜她的力气在地痞眼中,和小鸡仔没有什么区别。
老爷子见孙女要被带走,挣扎着抱住了地痞头领的大腿,哀求道:“壮士,放过我孙女吧,没有她,老头子我活不下去啊!”
地痞头领被他扰得心烦,拎起老爷子就将他扔到了院子里面,摔得七荤八素。
“老东西,你自己找死,怨不得爷爷!”
头领今晚趁乱抢了不少百姓家,手上沾了血,这杀意一起来,不在乎再杀一人,他提起手中的杀猪刀残忍一笑道:“老子让你喊!”
雪亮的杀猪刀对着老爷子的后心扎去。
“爷爷——”
小姑娘凄厉的哭喊在夜里格外响亮,然后一道银光乍现,从院外一直射到院子里面。
扑哧!
地痞头领的心口被长刀贯穿,然后一道人影从外面掠入,握住刀柄一脚将头领踢出好远,他松开的小女孩则被杀入的刀客接住。
“杀!一个不留!”
刀客的声音寒冷,随即一队官军迅速涌入,将想要逃走的地痞干净利落地格杀。
待清理了这些地痞后,杨帆抱着小女孩走出了院子,其余人搀扶着老者陆续出来。
“你们两个将这一对祖孙送到驿馆去,那里有官兵驻守,其他人随我继续去其他地方清理。”
杨帆擦了擦长刀上的鲜血,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沫子,嘀咕道:“真是杀之不尽啊。”
刘永、王伦带伤跟着杨帆出来,自打他们走出府衙之后,就没有消停过。
一会儿,是这边着火有白莲教教众出没,一会儿是那边有人趁乱打劫行凶。
混乱的环境激发出了人性里面的恶,许多地痞无赖都趁乱行动起来,配合白莲教作恶。
刘永轻声说道:“大人,我们下面去哪儿?”
杨帆想了想,道:“去南城,那里的富户最多,恐怕贼人会优先选择那边。”
刘永、王伦等人点了点头,随着杨帆一起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蓟州卫位于盘山脚下,位于平谷县与蓟州城之间,蓟州卫的北面,就是黄松峪,故这蓟州卫的位置可谓险要,无论是哪一处地方出了问题,都能第一时间支援。
夜,蓟州卫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
蓟州同知邓吉满脸焦急,说道:“谢指挥使,而今蓟州城内情况危急,请谢指挥使你快快发兵,救援蓟州城吧!”
蓟州卫指挥使谢昌没有说话,而是望着眼前的地图,陷入了沉思之中。
“谢指挥使?”
邓吉火急火燎地从蓟州城赶出来求援,一路上惊心动魄,急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
当邓吉还要说话的时候,蓟州卫指挥同知程昱轻声说道:“邓大人,指挥使大人在思索对策,别着急。”
我能不着急么?
邓吉差一点就翻脸,他压制着怒气,道:“程大人,白莲教明显是早有预谋,我离开蓟州城的时候,城内四处着火,若是再不发兵,我担心府衙内杨大人他们都会有危险啊!”
终于,谢昌缓缓地转过身,在邓吉期盼的目光中,道:“程昱,你领一千两百人赶往蓟州城,本官亲自率领主力,赶赴平谷县!”
邓吉愣住了,喊道:“谢指挥使何故如此啊?为何不去救援蓟州城?”
谢昌摆摆手,说道:“邓大人,这军务你不懂,所以本官也只向你解释一次,你听好了。”
“根据你提供的情报来看,蓟州城内的白莲教,在以袭扰为主,人数应该不多,否则也就不用四处放火,而是直接进攻蓟州府衙了,而平谷县、玉田县、遵化三县都有白莲教活动,其中一定有侧重。”
顿了顿,谢昌继续道:“而三县之中,唯有平谷县被攻陷了县衙,可见这平谷县中的白莲教教众最多,实力最强,是白莲教主力!”
邓吉急得脑门冒汗,道:“可是大人,白莲教号称拥兵数万,万一他们集结兵力,从玉田、遵化合围蓟州城呢?”
谢昌笑了笑,说道:“白莲教若真有那般兵力,为何不直接进攻蓟州城?去四面开花扰乱我等的视线?原因很简单,他们的兵力并不够,而是虚张声势罢了,这是惯用的手段。”
说完,谢昌一挥手,道:“你随着程昱一起回蓟州城吧,亲眼去看看,你才能安心。”
谢昌很聪明,也敏锐,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白莲教的阴谋,可惜谢昌不是神仙,猜对了白莲教的计策,却没有猜对白莲教真正的目标。
这才导致局势向着不可控的一面发展。
顺天府,黄松峪。
夜深人静,徐达借着灯火的光亮,正在翻阅文书。
黄松峪是下一个百姓的屯田点,如今前期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完成,就等百姓抵达。
燕山卫副千户朱亮从外走进来,手中还端着一碗热汤。
“大将军,喝完这碗热汤您早些歇息吧,明天还要早起去黄崖裕呢。”
朱亮说着,将热汤放在桌案上。
徐达笑呵呵地说道:“无妨,朱亮啊,这黄松峪与黄崖裕若是设立守御千户所,你觉得设立在哪里更好?”
朱亮的目光不禁望向屋子里面的地图,沉吟片刻,道:“黄松峪位置较深,两边有侧翼,若残元打来就像是进入了一口袋里,而黄崖裕前面一马平川,左右地形舒缓,易于从北进攻,我若是残元,二者选其一,肯定会进攻黄崖裕,所以若建立守御千户所,属下认为应该选黄崖裕。”
徐达抚须而笑,点了点头:“嗯,吾也正有此意……”徐达的话音未落,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徐达眉头微微一皱。
徐达治军极严,这次到黄崖裕来身边的亲兵虽说不过三百,却也是百战的锐士,怎么这般毛躁?
“我出去看看!”
朱亮冲出去查看情况,不一会儿,朱亮急匆匆返回来,喊道:“大将军,外面来了一群百姓,嚷嚷着要见您。”
徐达眉头紧锁,喃喃道:“这么晚了来见过吾?”
徐达何等人物?立刻察觉到事情不对劲,他对朱亮道:“夜半来访本就反常,那些人有多少?”
朱亮想了想,道:“黑压压的一片,怎么也得上千人了。”
徐达站起身,来回踱步,道:“不对!大半夜的百姓成群结队,人数还多达上千人,多半有鬼,走,随吾去看看。”
徐达落脚的小营寨外,一群百姓正在嚷嚷,说什么的都有。
“我们要见魏国公!”
“请国公给我们做主!”
“草民有冤屈!请国公给吾等申冤!”
“魏国公……”
徐达与朱亮出来之后,见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徐达见状,高声道:“你们是哪个县的人?来此所为何事?”
人群中有人回话,道:“我等都是蓟州人,求个公平!”
徐达微微一笑,说道:“想要公平,要申冤,好,尔等派出代表入营,有什么冤屈,尽管说来。”
百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阵嘀咕,然后走出十余人来。
这十余人几乎是同时走向营寨,当靠近营寨大门的时候,有人低吼一声。
“动手!”
这一声吼叫,彻底拉开了混乱的序幕,十余人冲到了营寨面前,取出了藏在衣服下的短刀。
宿卫徐达的亲卫,都是百战精锐。
他们不慌不忙,对着最前面的家伙就是一轮突刺。
扑哧!扑哧!扑哧!
冲锋的暴徒被杀了十几人,然而他们后面还有成百上千涌来的暴徒。
许多暴徒将衣衫脱下,露出里面的纯白衣衫,还有上面的莲花图腾来。
“诛杀徐达!”
“诛杀徐达!”
狂热的白莲教教徒很快将营寨的寨门冲破,杀入了小营寨里面。
徐达在亲卫的保护下且战且退,别看亲卫的人数少才三百,却丝毫不慌乱,一边撤退一边还能有效地杀伤敌人。
他们一路撤退,地面一路留下尸体,不过大部分都是那群疯狂的白莲教徒的。
朱亮一脚将冲上来的白莲教众踢开,又挥刀砍翻一个,道:“不行,他们的人数太多了,大将军,我们坚持不了多久,得前往蓟州卫才行!”
徐达却冷静得很,说道:“依靠营寨与地形,我们人少,借助地力还能与周旋,倘若在开阔地带,被敌军围住,落败是早晚的事情。”
沉吟片刻,徐达问道:“朱千户,这附近可有山?无需大山只要有高度落差,便可过去退守,再趁乱差二三人去求援,我等到山上,等候援军。”
朱亮经过徐达这么一提醒,脑袋开始运转,想了想指了指西边,道:“西边!西边有座小孤山!很近!”
徐达在危急时刻处理事情的水平,非常人能比,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做出的指挥与判断,已经是当时最合理的处置方案。
若换了一个头脑不清醒的人,走错一步,可能不用等援军,就要被白莲暴徒诛杀。
亲卫们且战且退,最终撤退到了小孤山上。
这小孤山名为山,其实就是一长满了茂密树木的小山丘罢了,不过徐达等人居高临下,又有树木等为屏障,还真就坚守住了这一片土地。
只不过小孤山四周,已经被大批的白莲教众给包围了,放眼望去,灯球火把亮子油松密密麻麻。
白莲教众的人数更是达到了惊人的两千余人,各个手上都有武器。
望着这一幕,朱亮咬了咬牙,道:“大将军,敌军人数太多,若是不行,卑职愿意亲自冲阵,杀出一条血路来护送大将军出去!”
徐达则负手而立,喃喃道:“不要冲动,白莲教在顺天府,竟然秘密发展了这么多的教众,当地的官府却半点没有察觉,一群庸碌之辈!”
忽然,白莲教众里面传来一阵嘈杂声,人们纷纷朝着两边让去。
从外面缓缓走进来一人,那人身着一袭白袍,头戴玉冠,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
他站定之后,喝道:“吾乃白莲教主班生,徐达,还不束手就擒!”
班生这话差点没有将徐达给气笑了,只听徐达道:“吾千军万马之中尚且不惧,怎会畏惧你一个小小的白莲教?班生,而还敢装神弄鬼?难道不知道明教的下场么?”
班生冷笑,说道:“明教总坛亡于小人之手,杨帆那鹰犬混入明教总坛,才有了明教遭难,徐达,你若投降,本教主留你一命,至于杨帆,待本教主抓住他,定要将他凌迟处死!”
班生恨杨帆入骨,说这话的时候,更是咬牙切齿。
徐达仰面而笑,道:“吾这一辈子见惯了生死,就是不知道投降两个字怎么写,你们若真有能耐,放马过来!”
班生见他执迷不悟,便不再劝说,他一挥手道:“给我杀!死活不论!杀徐达者,封护法!赏赐千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千两黄金,对白莲教的教众来说那是一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
在白莲教精锐的带领下,大批教众不要命地往前冲阵,试图冲破徐达亲兵的阵型。
喊杀声、刀枪的撞击声,还有箭矢纷飞的声音,导致整个小孤山异常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