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于妈便带着一孔武有力的彪悍男子,分开院子里瞧热闹的下人,走进宴客厅来。
跪在地上的李胜脱口而出:“齐老板,怎么是你?”
良姜笑吟吟地道:“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乃是阜城赌坊的老板,李胜的债主,姓齐,他有些话想跟大家说。”
齐老板上前,冲着良姜恭敬地拱手行礼,然后从怀里摸出几锭银子,呈现给大家看。
这才开口:“上个月,府上李胜欠了我赌坊五十两银子,一直拖延未还。
昨日是最后限定期限,我找到他,讨要了这五十两银子,并一同吃酒到夜深。
酒后小人问他从哪里发的财,他说是替府上老夫人做事,老夫人赏的。”
方乘煦心里升起一点不好的预感,眉眼间带了厉色,冷声质问:“那又如何?我母亲待下人一向亲厚。”
齐老板对于他的疾言厉色并没有丝毫怯意:“小人纳闷,听闻府上银两拮据,刚典当了十几亩地,老夫人虽与李胜沾亲带故,但也从未这般阔绰。
李胜十分不以为然,说今日事成之后,老夫人还会有一笔赏赐,多的是首饰珠宝,少不得要来我赌坊过瘾。”
这话,信息量可不小。
李胜顿时恼羞成怒:“你竟然阴我!就说你怎么好心请我吃酒,拿话激我,究竟收了这妇人多少好处?”
齐老板冷哼:“我就是见不得你们这些唯利是图,昧着良心做事的人!这银子究竟是谁赏的,底部铸有铭文,一比对就知道了。”
谁让你眼瞎,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呐。
良姜挥手,命齐老板退下。
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在阜城,谁不卖自己三分薄面?
自己先下手为强,找到这赌场齐老板,告诉他李胜发了小财,要账需趁早。
后面的事情自然就简单多了。
良姜望向方乘煦,平静质问:“当初你要进京谋生,放心不下顽疾缠身的婆婆,我尚在孝期嫁入方家,提前有约定,三年孝期之内夫妻不同房。所以你我并未有任何夫妻之举。
前几日回乡,你便身藏两块元帕,企图偷梁换柱,污我清白,逼我自请下堂。
奸计未遂之后,你母子二人各种无事生非,造谣于我。今日还故技重施,买通李胜,诬赖我不守妇道,停妻再娶。
方乘煦,夫妻一场,你尚且如此薄情寡义,无耻龌龊,可见品行卑劣,你断然配不上我良家妇!”
方乘煦怎肯承认?
“简直血口喷人,一派胡言!你以为花银子买通那赌坊老板,就能颠倒黑白,洗清你与他人淫乱之事?”
一旁陆星战幽幽地插了一句嘴:“这话说的,好似方夫人未卜先知,知道这恶奴今日要陷害她似的。”
又是一针见血,众人眸光闪烁,全都心知肚明,却不好意思点破。
良姜又是一声冷笑:“方乘煦,我还是那句话,我良姜坦坦荡荡,敢验身自证清白,你敢拿命来赌吗?”
方乘煦顿时哑然。
贺副将听清来龙去脉,顿时也怒从心起,上前又一把攥住了李胜的衣领,像提溜小鸡崽子似的,将他拎起来,好一通胖揍。
“好一个无耻刁奴,爷我差点就信了你的鬼话!真是狼心狗肺,畜生不如。”
这话分明是指桑骂槐,方乘煦被骂得面红耳赤,又不敢上前拦着。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今日宴请的这些宾客,怎么一个个的,如此偏心她良姜,甚至不惜与自己反目,就差指着鼻子破口大骂了。
而李胜哪里禁得住贺副将的铁拳?一时间被揍得眼冒金星,牙齿都被打掉了几颗,吞进肚子里。
一时间什么也顾不得了,拼命嚎叫:“大人饶命啊,这都是我家老夫人指使的,话也是她教我说的,我再也不敢了!”
此话一出,方乘煦顿时一震,难以置信地望向一旁方老太太。
席间宾客纷纷唾骂:“不过是立了军功,还未得朝廷封赏,竟然就忘恩负义,抛弃糟糠之妻,还不比那陈世美!”
良家族长顿时扬眉吐气:“虽说良姜是阜城外来乡民,可她母亲济世救人,也造福了一方百姓。如今女儿竟然在方家受此委屈,作为良家族长,我心中有愧!”
“好意前来恭贺升迁之喜,没成想却是赴了一场鸿门宴,差点被人当枪使。”
“就是,今日你我若是人云亦云,见证他写下休书,岂不也成了罪人?”
……
众人纷纷谴责方家母子,方乘煦没成想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反令自己颜面扫地,声名狼藉。
陆星战恰到好处地落井下石,阴阳道:“果真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今日我陆某人也是大开眼见。这种人竟然也能入朝为官,唉,对待妻子尚且如此,对待百姓……”
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旁顾溪知一眼。
顾溪知出声制止了怒不可遏的贺副将,单手把玩着手中酒杯,依旧默不作声。
良姜则上前,拿起桌上狼毫,在宣纸之上龙飞凤舞,一气呵成。
“方乘煦,我知道,你们如此处心积虑,就是为了逼我自请下堂另攀权贵。
今日已经撕破脸,我也不敢再与你有任何瓜葛。今日你还我嫁妆,我便签下这和离书,还你自由身,自此两不相欠!”
方乘煦自然是求之不得,一口应下:“好,一言为定。”
良姜微微一笑,让于妈拿来自己的嫁妆单子与账簿,展开在方乘煦的跟前:
“我的嫁妆里,珠宝首饰,绫罗绸缎,送于小姑与婆母的便罢了,零零碎碎的物件我也不在乎。
唯独这陪嫁的银子,一共是八千两。这一年多贴补方家,再加上为方家还债,共计花销七千八百五十二两,账簿之上都有详细记载,你只需还我这银子即可。”
方乘煦一愣,方才知道自己大话说得太早了。
方老太太再也忍不住,又厚着脸皮跳出来:“好你个良姜,简直太有城府了,竟然将账记得这么清楚!”
良姜眨眨眸子:“这账簿不是母亲手把手教我的吗?你七天一查账,每一笔收支都心知肚明,怎么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那又如何?你是方家人,为方家人花银子天经地义!你自己吃喝拉撒难道不算?岂有收回的道理?
大家全都评评理,哪有这样为人儿媳的!”
方家族长“啪”地一拍桌子:“前十年看婆,后十年看媳,你不仁在前,就不能怪人家不义!还有脸吞人家嫁妆?”
“他叔公,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咱才是一家子!”
“偏理不偏亲,这事儿就是你们娘俩做的不光彩!适才也是你亲口所言,夫妻和离,嫁妆当还,岂能出尔反尔?
乘煦,你但凡还要一点颜面,就赶紧应下,别再继续丢人现眼了。”
方乘煦讪讪地道:“我不是不应,只是这数千两白银可不是小数目。府上现如今……”
方家族长见他一脸窘迫,顿时领会,转向良姜:
“乘煦刚回京,手上许是不凑巧。你若信得过叔公我,就让乘煦给你写一张借据,待封赏下来,慢慢偿还,你俩意下如何?”
良姜并不将这点银子放在眼里,更何况,方家的确是一穷二白,只能点头道:
“叔公德高望重,清正公平,良姜只看您的面子,信不过他方家。还有,这还钱总要有个期限。”
方老太太满心不服,还想辱骂,被方乘煦拉住了。
压低声音道:“等我日后飞黄腾达,又有将军府倚靠,区区几千两银子算什么?小不忍则乱大谋,应下就是。”
于是也不甘心地点头应下,在双方族长见证之下,与良姜签下和离书与借据。
方家族长出面求情,约定两月之内还清这七千多两银子。
刚刚签字画押,摁下手印,良姜得了自由,佟昭儿身边的赵妈慌里慌张地闯进宴客厅,一脸惊慌:“老夫人,方公子,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