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太太花费巨资购买了十三粒救心丸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佟昭儿与方乘煦的耳中。
佟昭儿听闻之后,立即质问方乘煦:“你口口声声说方家日子拮据,拿不出我的聘礼,如今却豪掷千金,跑去买几粒药丸。说白了,就是觉得,我如今孩子已经生了,好拿捏呗。”
方乘煦隐约已经猜度出来老太太的用意,心里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阜城距离上京城并不远,快马加鞭一天跑个来回绰绰有余,假如这药真的这么值钱,人家药房掌柜都是人精,能让你赚这个差价?
银子又是从哪里来的?
想到这里,也没心情与佟昭儿争辩:“我去问问。”
佟昭儿牢骚归牢骚,还是要说正事儿:“记得跟你娘讨要几粒药丸备着,咱孩子救命用得着。”
方乘煦漫不经心地应着,去找自家老娘。
方老太太一见方乘煦,立即眉开眼笑,将药丸献宝一般拿出来。
“明日一早,你就跑一趟上京,将这些药丸卖了。”
方乘煦吃惊地问:“阿昭说的竟然是真的,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我把咱家田地店铺全都当了活契,等你银子拿回来,就可以立即赎回。”
方乘煦顿时心里一沉,忍不住埋怨:“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都不跟我商量商量,万一有什么意外,咱家岂不倾家荡产了!”
“我不是都让你打听清楚了吗?这买卖咱们稳赚不赔!否则我哪敢孤注一掷?
你可知道,你昨日去了一趟京城,今日求药的人就堵上了家门口,还说要出两千两银子!我还愁卖不出去吗?明日你得把价格再抬高一点。”
药都已经买了,着急也没用,方乘煦应道:“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我还是连夜跑一趟上京,赶紧出手换成银子才心安。”
然后又提出佟昭儿的要求。
“昭儿说,这药对孩子灵验,到时候留几粒出来。”
“一千两银子一粒啊,我都舍不得吃,一个丫头片子而已,哪有这金贵的福气?”
“母亲您这话说的,这孩子好歹也是我俩的骨肉。”
“没银子人家佟昭儿还肯嫁给你吗?她若想要,就用这药丸抵聘礼,我倒是可以答应。”
方乘煦夹在中间,一时间左右为难。回到佟昭儿那里,竟然又原原本本的,将老太太的话复述了一遍。
佟昭儿一听,顿时也恼了。
“这是人说的话吗?好像这孩子不是她亲孙女似的。一粒药丸都要斤斤计较,跟我们讲条件。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竟然就相中了你!贫贱夫妻百事哀!”
方乘煦偏向着老太太说了一句话:“我母亲这般吝啬,那还不是为了给你攒聘礼?否则何至于冒这么大的险?”
佟昭儿一时间又气又怒:“你方家穷酸,拿不出银子,竟然怨到我头上来了!告诉你方乘煦,我可不是那忍气吞声,拿嫁妆贴补夫家的良姜,该我得的,我绝对不让,你们方家自己看着办。”
方老太太与佟昭儿谁也不相让,方乘煦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不知道留还是不留,上京也就不想去了。
一时间心烦意乱,也不愿在倚香园待,气哼哼地出来消气儿。
转悠一圈,不知不觉地,竟然就走到了听竹苑。
刚刚发了一笔横财的良姜正在院子里生炭烤肉。
她守着炭火,小脸被炙烤得通红,鼻尖都冒着亮晶晶的细密汗珠,一双眸子纯净透亮。
初见时,她身上的气质与风华丝毫未减,没有被方家的琐碎事情磋磨殆尽,依旧清雅如脱水芙蓉,素雨梨蕊,
方府的几个下人竟然也在,毫不避讳地与良姜于妈说笑。
方乘煦裹足不前,望着院子里这欢快祥和的一幕,想起倚香园的鸡飞狗跳,抬手捏了捏眉心,心里酸丢丢的。
院子里的人见到他,笑声戛然而止,气氛里多了一丝尴尬,显得他格格不入。
方乘煦忍不住有些恼,冷冷嘲讽:“跟一群下人厮混,医女就是医女,自甘下贱,永远都不会像阿昭那般高贵。”
良姜翻转着手里羊腿,羊腿被烤得表皮儿金黄,吱吱冒油,滴在炭火上,顿时爆炸一般,迸发出焦香味。
“攀上个将军府,你该不会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了吧?她们不偷不抢,勤恳谋生,总比有些人不择手段地图谋别人家的钱财来得高贵。”
“我方家不过一时拮据而已!”方乘煦怒声道:“如今多少人争相巴结我,若想挣银子,不费吹灰之力。”
“这么厉害?”良姜心底讥笑,面上却并没有不屑之色。
“人要往前看,不能只顾眼前的苟且。我方乘煦娶你的时候就说过,总有一日我会得遂凌云志。
只可惜,你有眼无珠,水性杨花,日后我的富贵,你是无缘了。”
良姜轻巧讥笑:“你这般无脑愚蠢的人,竟然能在西凉战场上立功。西凉如今无人可用了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
良姜提着鼻子闻了闻烤羊腿的香气:“我若真有奸夫,你娘那么抠门,还用得着花银子雇李胜来陷害我?你的脑袋莫不是丢在战场上,别了个球回来?”
身后下人憋不住,嗤嗤地笑。
方乘煦恼羞成怒:“你们都无事可做了吗?领着我方家的月银,跑这里偷懒。”
下人们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有人忍不住:“公子,良姑娘在方家这一年,如何辛苦我们下人都是瞧在眼里的。
她既要打理生意,人情往来,又要侍奉老夫人,操心二公子与小姐,分身乏术,哪里会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勾当?”
“就是啊,您怎么能听信李胜那家伙满嘴喷粪,不分青红皂白冤枉良姑娘呢?”
下人们七嘴八舌,说得方乘煦哑口无言。
有些事情他并非看不清,他只是想在心里,为自己忘恩负义的行径寻一个正大光明的借口而已。
所以,他不断地自欺欺人。
他涩声质问良姜:“吃人嘴短,是你让他们说的吧?”
良姜点头:“对,都是我教的。”
不与傻子争短长,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啊。
方乘煦心里果真舒坦了不少:“说到底,你还是舍不得方家。”
真倒人胃口,手里的羊腿都感觉不香了。
良姜抬脸,一本正经:“把我的银子还我,我用实际行动告诉你,我究竟是怎么想的。”
方乘煦一噎:“除了钱,你的眼里还能有别的吗?明日,我就让你看看,区区几千两银子,对我方家而言,不过举手之劳。”
良姜淡淡地回了一句:“是吗?”
方乘煦觉得这轻描淡写的两个字分明是在羞辱与质疑自己。
恼怒地拂袖而去。
第二天一早,忐忑不安的方乘煦便带着救心丸,在方老太太的千叮万嘱之下,启程去了上京城。
方鸢去参加相熟的姐妹及笄礼,精心打扮一番之后,带着丫鬟出门去了。
方老太太望眼欲穿地盼着方乘煦回来,心底里盘算着,这一来一回净赚七千八百两银子,佟昭儿的聘礼是有了。
到时候将阜城的宅子一卖,跟着方乘煦到京城享福,方鸢与方乘昊的婚事就更不用说了,不用操心,自然有媒婆踏破了门槛。
没成想,及笄礼上的方鸢竟然给她惹出了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