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方家如今都是佟昭儿当家,方乘煦囊中羞涩,哪里有银子归还?
宋律接连去了两三趟,方乘煦全都避而不见,只有方老太太出面。
面对宋律,方老太太哭天抹泪,诉说这些时日里的艰难,诉说方乘煦处境不易,拿不出分文的银子。
宋律虽然伶牙俐齿,但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面对胡搅蛮缠的方老太太,接连铩羽而归,这全部在良姜的预料之内。
她原本就不指望宋律能讨要回来这笔欠银,不过是虚张声势,先礼后兵而已。
她有心亲自登门,但是店铺里的事情,令她一时间分身乏术。
因为,几家店铺易主之后,供货商们唯恐以前的账目良姜不认,立即找上门来,手持欠条清账。
生意往来,或者银货两讫,或者月结,也或者一批压一批结账,这都是正常的。
只要是经过核查,都是正经生意往来的欠条,良姜自然要认。
但是,她却从这些欠条里,觉察到了不对劲儿。
并非是这些欠条有什么猫腻,而是收支不平衡。
打个比方,按照欠条所示进货量,绸缎庄的月销售量,远远不止自己那日在账簿上所看到的数目。
也就是说,自己那日在帐房里所看到的账簿,极有可能是假的。
二叔知道自己要回国公府,提前做了一笔假账,隐瞒了商铺的部分利润,甚至做出亏空假象,中饱私囊。
国公府每年的收益,远超账簿上所记录的银子。
这些银子,毫无疑问,都进了二叔的腰包。所以他才有底气,痛快交出这些店铺,然后自立门户。
若非良姜精于商道,对于数字又有天生的敏感度,账簿之上每一个店铺的收支大概情况都有印象,还不会发现这其中的猫腻。
所以,她正紧锣密鼓地重新核查店铺账簿,只要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就可以找二叔兴师问罪。
方家想赖账,良姜无暇分心,那就只能一纸诉状对簿公堂了。
反正自己动动嘴儿,宋律跑断腿儿,他也乐得打赢官司多拿银子。
状纸刚刚递到衙门,方老太太便亲自登门,拿着一根粗麻绳,来了国公府。
到了国公府门口,看门的哑伯将她拦在门外,方老太太二话不说,就从腰间解下粗麻绳,要往国公府的门框上套。
哑伯一看,知道她是来故意找茬的,一边拼力拦着,一边叫人立即入内通知良夫人与陈伯。
良姜不在府上,良夫人闻讯立即赶出来,哭哭啼啼的方老太太已经吸引了一片瞧热闹的百姓驻足。
良夫人蹙眉:“方老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方老太太哭天抹泪:“你们国公府逼得我们已经无路可走了,我被你女儿骗得倾家荡产,还不上你的银子,就以死谢罪,吊死在你国公府门口吧!”
良夫人还不曾见过方老太太这副蛮不讲理的模样:“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七千多两银子原本就是你方家欠我们的,我们已经给了你方家两月的时间归还,方老夫人这是要赖账吗?”
方老太太熟知良夫人的脾性,比较软弱良善,拽着上吊绳,一边哭一边数落:
“你女儿联合外人骗走了我方家所有的产业,将我们扫地出门,我都没有追究,更没有报官,顶多就算是扯平了。
谁知道你们不依不饶,竟然还报官,要把我们乘煦往死路上逼啊。夫妻一场,你们就这么狠心,非要置我们于死地不可吗?”
良夫人一着急,满腹的委屈与道理一个字都讲不出来。自家女儿当初在方家,究竟忍受了多少的委屈啊。
“既然已经报官,衙门里就是说理的地方,我们到衙门里讲理。你在这里寻死觅活的是何道理?”
方老太太瞪圆了眼睛:“你家女儿不要脸面,可我方家要!我儿子乃是堂堂四品武将,你让他对簿公堂,传扬出去多难听?
你国公府财大气粗,就差这几千两银子吗?你们分明就是想借机逼死我啊!我这就吊死在你门口!烦请诸位乡亲回头去佟宅报个丧,让我儿来国公府替我收尸!”
方老太太要把脑袋往绳套里钻,下人慌忙拦着。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良文氏与良苏闻讯从国公府里出来,良苏上前劝解方老太太:
“我堂姐一向得理不饶人,若是有得罪您老之处,我代她向您赔个不是。您老千万不可犯傻,做出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来。”
方老太太听她说话,就立即知道了她的身份,借坡下驴,瘫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
“我是被她良姜逼得实在走投无路了啊,良姜但凡有姑娘你一半的良善,我们也不至于闹到现如今这样的地步。”
良苏叹气:“我都了解,毕竟我堂姐为了钱财,都能在大殿之上对着自己亲祖母下手,至亲之人都不放过,更遑论是您了。不过我现如今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寄人篱下如履薄冰一般,帮不上您。”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一个一把鼻涕一把泪,一个红着眼圈,把周围的百姓全都煽动得群情激奋。
“这鹤雅郡主的确是唯利是图,就连人情味儿都没有了。”
“就是啊,一夜夫妻百夜恩,她腰缠万贯,几千两银子对于她而言或许不痛不痒,至于这样赶尽杀绝吗?”
……
良夫人听着周围不明真相的众人议论,气得红了眼圈,颤抖着声音:
“你方家始乱终弃,一家人联合起来,欺负我女儿,哄着她拿嫁妆银子替他方乘煦养外室,然后倾家荡产高攀将军府。
如今却到我国公府来颠倒黑白,诋毁我女儿,简直欺人太甚。来人呐,给我赶走!”
分明是她们欺负人,这些百姓怎么就人云亦云,谴责起受害之人来了呢?
哑伯等人上前,轰赶方老太太。
方老太太目的未达成,怎肯离开?
撒泼打滚,呼天抢地。
“杀人啦,国公府杀人啦!这世道还有天理没有啊!”
良文氏铁青着脸,质问良夫人:“你是不是还觉得国公府不够丢脸啊?你瞧瞧,你瞧瞧你闺女干的这是什么事儿?让原来的婆家追到家里来闹,满上京只怕也是独一份儿!”
良苏也附和道:“区区几千两银子而已,大伯母,难道银子比人命还要重要吗?您什么时候这么冷血了?”
话音刚落,就听人群之外,有人冷声道:“既然良苏你这么善良,那这八千两银子你替她方家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