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林二狗的声音远远追了上来,“你去做什么?!”
苏浅浅头也不回,“搞钱!”
大概是四岁的她说出这样的话,本就很不现实,所以人来人往的街上谁也没有注意到她。
来到河边,苏浅浅像之前一样,一颗一颗的摸过大小不一的石头。
虽然按照之前两次捡金子的经验来说,下一次捡金子的时间应该是在半个月后。
但她仍怀抱着希望,万一呢,万一这次她还能再一次捡到金子,那她就可以将素素姐从张财主手下救出来!
下河村的河水澄净无波,苏浅浅站在没过她小腿的河滩里,小手筛过一颗又一颗冰冷的石子。
金子!
金子!
金子!
她要金子!
苏浅浅在沉默中发出呐喊,但满天神佛无一人听见她的祈求。
从落日时分一直到月挂树梢,苏浅浅沉浸在河滩中,期盼着捡金子的好运能再次降临。
命运好像并不偏爱她这位穿越者,就像在21世纪被踩踏而死的她一样,运气总是差了许多。
迟迟未等到苏浅浅回家的林秋、苏钧将全村都翻了个遍,这才想起河边还未寻过。
他们打着火把走到河边,便看见苏浅浅在河边翻找着什么。
已是初秋,入夜后的河水冰冷刺骨,林秋和苏钧都急了,害怕孩子得风寒,连忙冲下河去将人捞了起来。
苏浅浅翻找了两个时辰,已近这副四岁身躯的极限,一落入苏钧温暖的怀抱便晕了过去。
疲惫之极的时刻,人还是会做梦。
特别是当你非常想要一件东西,但却不能将其收入怀中时,执念便会沉入梦中,化作梦中之物靠近。
苏浅浅在梦里从河中随手便翻出一块巨大的金子,她抱着金子气喘吁吁地往林达家跑。
只要有这个,素素姐就不用嫁给张财主了!
梦里有个声音,在问她,“你想要金子做什么?”
苏浅浅恍惚之中好像回到了前世,她想要金子做什么?
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超市的抢金子现场?
是迟迟交不上的大学班费?
还是每一顿只有二两的白米饭?
或者是破了洞又用502粘合的运动鞋?
好像……都是,每一件事都促使她走进抢金子的现场,好像冥冥之中有一双手推着她来到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她要金子做什么?
想素素姐不用嫁给一个有钱但烂到没边的糟老头子。
想村里的孩子都能读上书,不用半夜去捉田鸡。
想每个人都可以自己做自己的主,不被枷锁束缚。
梦中的声音温柔,“你倒是想得美,不过,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全看你能不能抓住了。”
“什么机会?”苏浅浅追问着那一道声音,却没能听到回答。
“浅浅,喝药了……”林秋沙哑的声音穿过所有梦境抵达苏浅浅的耳朵,于是她被唤醒。
嘴里苦涩的药味,让苏浅浅皱起了眉头,但她当前更关心另一件事,“娘,素素姐怎么样了?”
林秋喂药的动作一愣,眼眶又红了一霎,“那日你在河里呆得太久,回家就发起了热,晕了三天,素素在三天前就嫁给张财主了。”
“那林达哥哥呢?”苏浅浅咽下药液,追问着。
“你发烧那天晚上,村正家出现了一大块金子,林达拿它去找了张财主,想把素素换出来,但是去晚了,张财主死了,林达也被张财主家打了一顿丢了出来。”林秋说着,声音愈发哽咽。
后面的事,关于苏素的生死,或者说去向,无论苏浅浅如何问,林秋都没再回答。
不过,某些时候,没有回答便已是回答本身。
苏浅浅没再问,只是忽然想起了,那个捉田鸡的夜晚。
那个梳着两条麻花辫,穿着素色麻布短打拉着她走过田坎去小解的苏素。
瞧着她害怕田鸡会安抚她的苏素。
为了掩饰她小解声音,会轻声哼小调哄她的苏素。
那首小调她都还记得——
“明月弯弯照南桥,清溪悠悠映花娇。”
“待到月落花开后,游子归来娘不憔。”
可那样好的素素,怎么……怎么就没了。
苏浅浅躺在榻上,看着梁上的蜘蛛结着网。
来这个世界的这些日子,有村里小伙伴和爹娘的照顾,她确实过着四岁小孩的轻松日子,甚至让她完全忘记了她身处的是一个封建时代。
一整夜,她将那蜘蛛网左看右看,横竖只看出来两个字,便是“吃人”。
虽然裹着棉被,苏浅浅却只觉得寒意从背后渗到了心尖,以后怕是很难再有一场好眠了。
等到苏浅浅身子好起来后,已是一个月后。
这一个月里,除了林二狗时不时来院里看她,其余小伙伴都被家里长辈约束着送去了村里的学堂。
听林二狗说,是因为林达没能用那两块金子救下素素,便捐给村里用来修了一个学堂,请了镇上的秀才来为村里适龄的学童授课。
除了苏耀祖。
自苏素死后,下河村的人便十分不待见苏耀祖一家。
苏耀祖家不是今天家中丢只鸡,就是明天丢只鸭。
去找村正,村正也闭门不见。
他们高估了金钱,也低估了人性。
日子天天过,被全村不是眉毛不是眼地挤兑了一个月,苏耀祖一家终是憋不住,选择搬去镇上。
而林达在学堂建好后,便再未出过院门。
只是村民偶尔从门口经过,会听见几声极稀碎的抽泣声。
终于,在某个漆黑的夜晚,他选择离开了这个生他养他的下河村。
苏浅浅没能送他最后一程,不过听林二狗说,他去的方向是北边。
北边有什么呢?
问村正,他也摇头。
只知道林达的爹娘当初也是往北边走的,后来便音讯全无。
不过,当苏浅浅身体好了之后,第一个上门的竟是村正。
他顶着花白的头发,拄着拐杖,提溜着一包油纸装的红枣糕进了门。
第一句话便是,“浅浅,多谢你。”
苏浅浅不明所以,只是对上村正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有些心虚。
见着苏浅浅不愿意承认,村正苦笑了一声,“达哥儿都和我说了,那两块金子都是你送过来的。”
“虽然我不知道你个小姑娘是从何得来的金子,不过擅自挪用金子去修建学堂,是我和达哥儿的意思,没问过你的意见,实在不好意思。”
村正似乎没有要苏浅浅回答的意思,只是自顾自地说着,好似在找一个倾诉对象,“素素的事,你应该知道了。”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洒在村正有些浑浊却浸满苦涩的双眸,“若不是苏素家那两口子为了苏耀祖读书,哪里会成现在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