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忍不动,犹如大地。静虑深密,犹如宝藏。
这地藏殿已坍塌了半壁,原本供奉的铜身地藏王菩萨倒在厅堂一侧位置,一双悲天悯人的双目望着地藏殿的门口。
段思平与小叫花走入地藏殿中,关上了门。
看着如此形态的地藏王菩萨,段思平略微一叹,双手合十的对地藏王菩萨拜了拜:“阿弥陀佛,地藏王菩萨果真安忍不动。”
小叫花学着段思平放下了拜佛的手,然后便跑到厅堂中,将一些破损的碎木捡到一旁,空出一块地方能让两个人落座。
段思平提步走了过去,盘膝坐了下来。
这地藏殿虽说破落、损毁,又有焚烧痕迹,但恰巧遮住了外面的风雪。
小叫花从废墟里捡出了一盏铜制烛台,快步跑到段思平的身边放下,又从怀里取出了一把火折子,轻轻一吹,点向了蜡烛的棉芯。
段思平道:“想不到你的身上还带着这种东西。”
小叫花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有火折子的话,在这外界就有火了,不容易冻死。”
段思平又指示小叫花忙碌了一会儿,这才开始在纸张上绘制了起来。
小叫花坐在一旁观看着段思平绘制,感觉十分的好奇。
只见那纸张之上所绘制的,便是一个大的格子,又被几条线分成了九个格子。
小叫花见段思平十分专注,有心好奇想问,但却不忍打扰,于是便自顾自的跑到了一侧的高墙下面,看起了画工精致的壁画。
他从未看到过如此漂亮的画,其上漆彩鲜艳,上面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诸天神佛个个宝相庄严。
那天上的云又洁白又软绵绵,四周还有十分漂亮的仙鸟在翱翔。
小叫花只觉得这画里的世界无比美好,与这画中的世界相比,这人世间,却全然是痛苦与混乱。
他看了好一会儿,只觉得肚子饿的紧,就赶紧从肚子里取了个窝窝叼在嘴里,然后又跑到段思平身边,小心翼翼的蹲下身,将一个窝窝放在了纸张的一角。
段思平略微一怔,停下笔盯着那个橙黄色的窝窝。
小叫花道:“伯伯,这天色已近黄昏,您定然是饿了,我这里没有什么好吃的,这个窝窝您吃了吧。”
段思平目中复杂,段思良出去之后一去不返,估计这时节难以找到吃的,他贵为大理国的皇帝,纵使是带领着百姓反抗大义宁国暴政起义之时,也不曾吃过这种粗糙的食物。
此刻,却要在这里吃到了。
“多谢小兄弟了。”段思平抬手,捡起了窝窝,看了看,然后便吃了起来。
小叫花顿时笑了:“其实窝窝也挺好吃的,对吗伯伯?”
段思平将口中的窝窝咽进肚子,道:“的确如此,入口有种微甜之感,虽然粗糙,可却在此刻算得上珍馐美味。”
小叫花眉开眼笑,他觉得段思平十分懂他。
低头看向段思平所绘制的九个格子,此刻已经用蝇虫小字进行了许多的标记。
很快,两个人便吃光了窝窝。
段思平道:“我见你在这冬日里过得十分不好,先前穿着薄衣在院中扫雪,此番虽然穿上了一件棉袍,可若是严冬在外,仍然会觉得寒冷。”
小叫花挠头道:“嗯,不过很快我就要回到道观去了,那时候应该就不冷了。”
段思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在这乱世之中,有一瓦遮天便已经知足,当真不错,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得有准备才行。”
小叫花疑惑的看着段思平,十分不解。
段思平道:“你想学习武功么?”
小叫花呆了一下,忙道:“当然想!若是学了武功,我便就不会怕冷了。”
段思平温和一笑,直接从一旁捡起了一张纸,然后提着毛笔,在纸上快速的绘制了起来。
小叫花看着段思平笔走龙蛇,很快就勾勒出来了一个盘膝而坐的轮廓。
跟着,段思平便开始用笔尖在纸张上来回点动,很快便点出了十多个小点。
这些小点有些在手臂上,有些在腿部,还有一些则在头顶,腹部,腰间。
段思平轻轻将这些小点连在一起,而后放下笔,将纸拿起来吹了吹,递给了小叫花,道:“给你,如果觉得无趣的话,可以看看这张纸,它可以教会你一点粗浅的内功,若是有不懂的话,你便问伯伯就好,不必害怕打搅到我。”
小叫花顿时兴奋地接过了那张纸:“谢谢伯伯。”
……
段思良与赵九重两个人已经再密林中搜寻了一大圈,若不是两个人脚力非凡,恐怕此刻早就坐在地上气喘吁吁了。
赵九重皱着眉头道:“哎,真是流年不利,还以为能在这山中抓只野鸡出来填肚子,接过连一根野鸡的毛都没有,就算没有野鸡,来一只乌鸦也成啊,哎。”
段思良走在前头,道:“看来,我们不能在这山上找了,我兄长怕是已经饿得慌了,肉食找不到,便去这附近的村子里看看吧。”
赵九重叹了口气:“那也就只能如此了。”
天空本就有些阴郁,此刻日头朝着西边移去,令天地看起来暗淡了许多。
赵九重跟着段思良一路狂奔,肚子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不过他可不愿意在此刻说饿肚子这件事情,容易叫段思良看不起。
段思良一边以轻功前行,一边开口道:“你武功十分不错,内力深厚,棍法拳法都比江湖中很多人要强,为何这轻功如此之差?”
“哼!”赵九重哼了一声道:“我这轻功哪里差?”
段思良道:“这还不叫差?轻功乃是以体内内力催动的省力功夫,你这越跑越没力气,肚子里叫唤的声音,十里之外都能听见了。”
赵九重有些郁闷,道:“我不懂轻功有什么,轻功是逃跑的功夫,与人交战,就该比拼谁更强硬,谁更厉害,我的力气大,比我力气小的人便不是我的对手,我的棍子重,承受不住棍子的人,便要吃痛。”
段思良道:“那若是遇到了武功强悍者,你打不过,又跑不过你该如何是好?”
赵九重撇了撇嘴:“你当小爷是傻瓜?打不过当然要躲开了。再说,我这么厉害,就连我师父都拿不下我。”
段思良挑眉道:“你说的这个傻瓜,偏偏就是你自己,若是我与兄长想要杀你,你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次了。”
赵九重不肯服软:“莫要往脸上贴金了,反正你杀不了我。”
段思良大约摸清了赵九重的脾气,比较鲁莽又好面子,于是道:“嗯…你这奔行,若是能够将内力往足下凝聚,单用双足使力,而不将内力与劲道浪费在身体之上,凝聚于一点,怕是奔行起来就能既省力,又轻快,不似现在这样,跑起来就像一头发疯的牦牛。”
赵九重呆了一下,接着就看段思良陡然间加快了脚步,竟然不再等他了。
赵九重并非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人,他虽然行事鲁莽,有的时候心思简单,可实际上却十分聪慧,否则他那自己总结的少林拳法,棍法,怎会有那么强的威力?
此刻段思良稍微点了他一下,他便瞬间领悟了要领。
登时按照段思良所说的那样,稍微尝试了一番。
果然,他的双足力量仿佛一下子就增强了许多,迈步之间也十分轻快,原本在雪地上要留下一个雪坑,此刻却变成了寻常的足印,就算不比段思良那样,却也差不了太多。
同时,他竟然开始勉强的能够跟上段思良了。
“想不到,这家伙的方法还真挺有用。”赵九重自言自语:“哼,不过小爷还是得偷偷盯着他。”
两个人一前一后飞快奔行,转眼间便越过了两座矮山,来到了一处村寨的前方。
段思良停下脚步,眺望着村寨。
后方赵九重也赶了上来。
段思良道:“终于到了,这么长时间,都不如回到道观去吃东西了。”
赵九重道:“快点去找吃的吧,再继续跑下去我估计我就想要啃大树了。”
段思良笑了下,快步冲向了村寨。
赵九重跟在后方。
两个人终于到达了村寨之中,只是在看见村寨的景象时,二人的脸色都已经变了!
只见这村寨的阡陌之间,满地都是尸体,有一些尸体溃烂后被冰封,有一些则如同皮包骨一般。
这村寨,当真连一个活人也都没有了。
段思良看着这样的景象,道:“你们中原之人,当真是凶残无比,这乱世之中,伤这些平民百姓又有什么用?”
赵九重顿时怒道:“哪里都有坏人,又不是所有中原人都这样,你莫要在这瞎说。这群残杀百姓之人,早晚要遭到报应!”
段思良看了一眼气愤的赵九重:“这么看来,你倒也不是一无是处。”
两个人在村寨中跨过尸身前行,只能去这村寨中的房子里找吃的。
可是当看到一些房子里,有些孩童,甚至婴儿,都已经成了僵硬的尸体,两个人越发沉默。
甚至原本饥肠辘辘的赵九重已经都没有想要吃东西的心思了。
段思良道:“这中原大地,真是够凄惨,可惜兄长不肯听从与我,否则……”
正说话之际。
赵九重那里却陡然间响起了一道叱喝声:“小心!”
话音未落!
只见这茅屋一侧的墙壁竟然轰的一声炸裂开来,那碎石瓦砾直接撞向了一侧正站着的段思良!
段思良反应过来,周身内力运转,瞬间将双掌向前一推。
内力形成的气墙顷刻间阻住了碎裂的瓦砾,将它们纷纷崩飞了出去。
赵九重大吃一惊的看着那墙边窟窿中站着的人,只觉得背后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这是个看上去身材高大宽阔,满脸胡须,头发十分凌乱的汉子。
而这汉子身上,穿着一身破破烂烂脏兮兮的僧衣,一只手上,更是提着一条半冻不冻的胳膊。
在胳膊之上,还有着一排混乱的牙印。
再看这怪僧的嘴边,此刻还有着血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