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晚风顺着地藏殿破落的墙壁吹入,拂动着灯烛的火苗。
段思平专注的在纸张上不停勾勒,偶尔放下笔来思考一番,他时不时发出咳嗽的声音,脸色也有些苍白。
小叫花琢磨着段思平给他的那张画,时而担忧的看段思平的情况。
虽然他想要学习武功,可是比起武功来说,此刻他更加担心段思平的情况,他已经几次劝段思平休息,可是段思平每次都微笑着叫他继续琢磨这张图。
小叫花也只能心不在焉的胡乱研究。
他从前从未学过武功,对于人体当中的经络、穴道等更是一窍不通,段思平给他的这张纸上面没有任何的解释,想要看明白对他来说有点像是天方夜谭。
一边找着图画上的小点,一边对应着自己的身体,胡乱思索。
小叫花抬头看了一眼地藏殿上方透过的天色,此刻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段思良和赵九重却还没回来,他又忍不住有些担心了起来。
良久,段思平将手中的笔放了下来,转头看向了小叫花:“小兄弟,你研究的怎么样了?可是有不懂的地方?”
小叫花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有些不太看得懂这张图,对不起伯伯。”
段思平哈哈一笑道:“看不懂就对了,你如若是像现在这样看的话,就算看一百年,一千年也学不会内功。”
小叫花这才明白,原来段思平先前跟他说,叫他请教,是这回事。
段思平道:“小兄弟,你过来,坐在我边上。”
小叫花赶紧走了过来,按照段思平的指示坐下。
段思平看着小叫花道:“你可曾在黑夜里,看过天上的星星么?”
小叫花忙道:“自然看过…还经常看呢,它们一闪一闪的,有人说那些星星便是死去的人变成的,到了晚上,它们就会认真的看活着的人。”
段思平点了点头:“有趣的说法。你可知道在我们人的身体之中,也有着如同星星一般的东西?”
小叫花顿时明悟,道:“便是伯伯画在纸上的那些小点吗?”
段思平道:“不错,正是这样,在我们的身体当中,有着很多这种星星,它们被称之为穴道,这些穴道都有不一样的名字。”
小叫花一下子就听得入迷了,只感觉十分神奇。
段思平从小叫花的手里接过纸张,对小叫花道:“伯伯现在便教你这些星星的名字,你把这些星星都记下来,也就差不多学会了修行内功的第一步了。”
小叫花忙不迭的点头。
接下来,段思平便开始十分耐心的给小叫花讲起了穴道,但是他知道小叫花应该很难记住这些穴道具体的名字,所以灵机一动,就将这些穴道取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名字:大黑、二黑、三黑、大黄、二黄、三黄、大白、二白、三白。
小叫花听了这些名字,笑的前仰后合:“这些名字真好玩。”
段思平点了点头,指向了丹田位置,用手指画了个圈:“除了这些名字之外,这个地方的名字,便最为重要,它便叫做小叫花了,也就是你的名字。”
小叫花顿时吃惊,道:“我也在这。”
段思平道:“当然,你是小叫花,这些大黑、大黄、大白,全都要听从你的命令,你就像是带兵打仗的将军那样,要他们做什么,他们便要做什么。”
小叫花道:“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
段思平毕竟是当世的绝代高手,对于他来说,那些繁复的内功,实际上可以以十分简单的方式来进行修行,并非是要完全按照一些内功秘典之中,所描述的那样艰难修行。
当然,那样修行出的内功,威力要更加强大。
不过段思平觉得,小叫花有些粗浅的内功,比一般的人强些,在乱世之中可以自保也就足够了,所以他教授的内功化繁为简,主要也还是以简单的方式贮存内力为主。
才过去半个时辰的时间,小叫花便已经基本明白了段思平教他的内功口诀:“先找到大黑,然后再叫二黑一起去找三黑,叫大黄去找二白,二黄去找三白,然后再让他们到大白那里汇合,之后再……”
段思平看着小叫花十分认真的念叨着这些话,忍不住莞尔一笑道:“你将这些背诵下来,再按照伯伯告诉你的方法去做,就可以掌握内功了。”
小叫花放下了纸,道:“谢谢伯伯!”
段思平道:“好了,你这便去好好将口诀背下来吧。”
“嗯!”小叫花迫不及待的准备去一旁背诵。但才行了两步,他却突然间停下,想起了段思良和赵九重这么久还没回来的事,忍不住道:“伯伯…那位伯伯和赵大哥,他们怎么还没有回来,会不会在外面遇见了老虎……”
段思平道:“不必太过担心,我们在这里担心也无济于事,更何况他们的本事很厉害,就算遇见了危险,相信也能够化险为夷。”
小叫花重重点头,虽然他也知道赵九重和段思良非常厉害,但也还是有点担心,他遇到过太多太多的人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的事情。
段思平看到小叫花开始研究内功,目光微微闪动,事实上,段思平也十分诧异,段思良怎么没有回来,不过他比较相信段思良的能力,也就并没有太过担忧。
他低头,看向了已经被他标记的密密麻麻的纸张。
先前他便大约猜出,这附近的山石草木,以及龙香院本身,便是以九宫八卦阵所布局,通过小叫花指出的那些十分奇特的图形,加之他能够认出的文字进行思考将图形排列。
倒还真叫他生生在这九宫布局之中,成功的推测出了许多兵丁的所在之处。
只是,这样的排兵,虽只是完成一小部分,但却已经出现了令段思平难以理解的地方。
那就是,在正常布兵排阵当中,两名兵卒按照常理应该紧挨着才对,这样一来可以将攻击融合的更加紧密。
结果,在这张阵图上两名兵卒之间的距离,大多都生生被分隔出了很远,很少存在兵丁紧密衔接的情况,就像是特地空出了很大的一块位置。
在段思平这位以武定下天下的君主眼中,这种排兵完全不符合实际,如此布阵简直就是在布下一盘散沙,恐怕敌人来了,一瞬间便会将这些兵丁冲散。
不过,也不排除或许布阵之人,就是故意这样违反常理,以此加深破解阵法的难度。
按照段思平的理解,只要他能够找到这之中将领所在的位置,或许,就能找到房玄龄的手稿,令他欣慰的是,几乎已经可以有九成肯定,房玄龄手稿如果真的存在,就一定会在这龙香院当中。
段思平在心中叹息了一声,他终究还是被虚弱与疲惫侵蚀,无力再煎熬着去想清楚这些问题,只能靠着墙壁,一边思索,一边沉沉的睡去。
小叫花在不远处还在研究者内功修行,他努力记忆着段思平教他的奇怪口诀。
当发现段思平睡着之后,他便赶紧起身,到废墟里面捡了一些破烂的木头碎片,然后小心的抱到段思平的身边积蓄成堆,又将火升了起来。
做完了这些,小叫花也深感疲惫,随便找了个还算平整的位置,躺在地上睡下了。
……
暗淡的月光照在银白的积雪上,散发着淡淡的微光。
赵九重在这村寨的各个茅屋中翻找了半天,虽说翻找到了一些村民家暗藏的豆子、发霉的米面、烂掉的野菜。
这些东西不是不能吃,但必须得烹饪才行,这对于赵九重来说,烹饪的难度实在太大,无奈之下他也只能暂且先离开。
他生怕碰见法明和尚,所以极度小心,每次出了茅屋,连呼吸恨不得都忍着。
正准备回去跟段思良一起无奈挨饿,村寨中间被薄雪覆盖的道路上,却传来了脚步与说话声。
赵九重停下身子,蹑手蹑脚的顺着茅屋边上摸了出去,悄悄看向了几个正迈着尸体行走的人。
这几人三男一女,手持兵刃,身上都穿着锦缎制成的衣袍十分光鲜。
赵九重正准备好好看清楚这几个人。
却听见其中那个差不多快要七十岁,穿着黑袍,留着山羊胡的老者发出了苍劲的声音:“哼,都怪你们几个不好好看着,叫那个疯和尚跑了,此事若是被公子知道了,我们应当如何向公子交代!?”
“公冶先生此言差矣。”一名手持折扇,穿着白袍,圆脸,看上去面白无须的中年书生道:“那疯和尚如此厉害,我们哪里能有本事一直困着他?就算我们几个人都在的话,也不好拦住他啊。”
“不错,包大哥说的有道理。”一名黑脸络腮胡的青衣汉子道:“他既然能跑,说明冲破了穴道,就算咱们加起来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被称作公冶先生的老者冷笑道:“反正此事老夫定然会如实禀告给公子,若不是你们两个男子只留风姑娘一人在那,何至于叫疯和尚跑了?我说的对么,风姑娘?”
四人中穿着一身紫衣,以黑色帷帽遮住了脸的女子声音呢喃道:“此事全怪九夭办事不利,无法制住那疯僧,若是公子怪罪下来,九夭愿意一力承担过失,绝对不会令三位受到公子责罚。”
“还是九夭妹子明白事理。”那圆脸中年书生啪的展开折扇,扇了扇道:“反正我们一路追踪到此,只需要将那疯和尚捉住,到时此事就算瞒过公子了。”
冬天扇扇子,当真有病。
赵九重听着这几人交谈,目光微微闪动,这四人口音都并非像是中原人士,其中要数那个最为年轻的女子,声音最是有种婉约软糯的南方之感,倒有些像是赵九重自家嫂嫂的口音。
前些年,赵九重的兄长赵光济出外游历,带回了一个江南女子,并娶之为妻,那口音就像这四人中的女子口音一般。
“看来,那法明师叔就是这几个人放出来的。”赵九重低声自语,他懒得管这些闲事。
只是正想离开,却下意识的看向了这四人当中,那黑脸络腮胡汉子背后的包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赵九重眼珠一转,那包袱之中,兴许有吃的东西,如果等一下这四个人被法明和尚打死,那这包袱里的东西,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想到这,赵九重便不准备走了,从地上抓了一把雪塞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继续暗中观察,这几人不压制脚步,很容易便会被当前还在村寨当中的法明和尚袭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