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月明星稀,酒肆当中,火炭在小炉中微微泛红。
其上泥锅之中的酒冒着阵阵热气,肆意飘洒着酒香的气味
桌上,一名作书生文士打扮、手长脚长的青年举着酒杯,对着那从头顶悬下的灯笼吟道:“太华万余重,岧峣只此峰。”
众多酒桌上南来北往的食客,纷纷侧目,看向了这青年书生。
但听这青年悠然自得的又吟道:“当秋倚寥泬,入望似芙蓉。翠拔千寻直,青危一朵秾。气分毛女秀,灵有羽人踪。倒影便关路,流香激庙松。尘埃终不及,车马自幢幢”
青年书生长长一叹,端着酒盏,小口的抿了一下温热的烧酒,脸上泛着丝丝的陶醉之色。
“好!”
“好诗!”
顿时,一些食客忍不住拍手叫起了好来。
青年书生微微一笑。
但听见不远处,一名头发斑驳,约莫有五十多岁、身着白袄的老年文士道:“这首刘得仁的监视莲花峰的确是不错,但可惜的是,它咏的是秋时华山,而非这严冬时节之华山。”
青年顿时放下酒盏,看向了那老文士,道:“先生所言极是,晚生只是临至这西岳脚下,又美酒相伴,所以忍不住才念了这首并不应景的诗。”
老文士哈哈一笑道:“已经念得十分不错,韵律十足,是老朽煞了风景,还望恕罪。”
“晚生怎敢。”青年书生洒然一笑。
便在此时,酒肆的大门被从外面推开,冷风呼的一声连带着鹅毛白雪吹入进来。
一名穿了一身紫炮,腰间挎着一把鳄嘴锯齿剪的怪异之人走了进来。
小二急忙从座椅上起身,跑去关门,同时忍不住诧异的看着这人的样子,微微心惊。
此人约么三十岁,棕发碧眼,身材高壮,后脑勺比常人略凸,脸颊处密布着墨青色的鳞片,犹如蛇人一般,在他的身后,背着个大概有四尺长的诡异铁葫芦,在那铁葫芦上,还缠绕着一条赤紫色的长鞭,好似一条蛇一般。
如是没有那鳞片在脸上,倒也算是个英俊倜傥的胡人。
小二只觉得此人过于怪异,虽这华山脚下,时常都有怪人到来,但这怪人却怪的让人难以言明,常人怎会长出鳞片?
但,小二还是勉强一笑,道:“客官请上座,您想点什么?”
怪人抬手,止住了小二的话语,龙行虎步,也不管周边众人注视,径直走向了那方才吟诗的,手长脚长的青年书生,缓缓的坐在了其对面。
书生微微一笑,赶紧拿了个空的酒盏,又提了酒勺,放入了那泥锅当中,舀了一勺酒,倒入了其中,推给了怪人。
怪人把酒盏放在身前,也不说话。
书生道:“上次一别沙坨兄,也有三年的时间了,沙坨兄腰间这剪刀,看着倒是异常奇异。”
怪人道:“你没变。”
书生微微一笑道:“哪里哪里,我也变了。”
怪人略一点头,直接一口将酒盏中的酒喝空。
书生赶紧给他填酒,又看了看泥锅当中所剩的酒已经不多,顿时朗声道:“老板娘,填酒!”
小二快步跑了过来,对书生道:“客官稍等,小的这就给您填酒。”
书生微微皱眉,道:“诶?我说的是叫老板娘来填酒,你这小二过来作甚?”
“这”小二赶紧求助般的看向了正在台前低头拨弄着算盘的老板娘。
老板娘抬头,乃是个青年少妇模样,左侧眼角挂着颗泪痣,身材丰腴,只是衣着略显朴素,就是一身红袄。
书生微微一笑,对老板娘扬了扬头。
老板娘蹙眉,单手伸到了后面的那酒柜处,直接提了个十斤的酒坛,嘭的一声搁在了算盘旁边,对那小二道:“给他拿过去,让他自己填。”
小二连忙道:“是,是”
跟着,便跑过去,抱着酒坛,小心翼翼的走了回来。
书生啧啧道:“哎,好好一个女子,力气却生的这么大,罢了,罢了”
怪人坐在书生对面,道:“癞蛤蟆。”
书生轻哼了一声:“你才是癞蛤蟆,对了,沙坨兄近来可有那慕容贼人的消息?”
怪人道:“跟你一样。”
书生摇了摇头,道:“沙坨兄总是这般惜字如金,真叫人不快。”
小二填好了酒,书生这才看着小二道:“去吧,去吧,这不用你了。”
“是,客官。”小二赶紧跑了,他一直偷偷看那叫沙坨的怪人,只是从未见过这等奇怪之人。
怪人主动对书生道:“你呢?”
书生道:“我倒是有些消息。”
怪人道:“说。”
书生低声道:“这慕容贼人所建的那莲花神教,前段日子叫人在绛州给端了。”
怪人道:“哦?”
书生点头道:“听说端了这莲花神教之人,乃是个高手,使的一手奇异的竹棒,能够以一人独战五百兵士,厉害十分。这莲花神教的高手,无一人是他对手。”
怪人点了点头,道:“哦。”
书生道:“哎,行吧,知道你看不上,毕竟在你沙坨的眼中,独战五百人也不算什么,但,此人可是十分年轻!听说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
怪人终于微微惊愕:“这么年轻?”
书生点头,道:“还有更厉害的,说出来,你都不敢信,你可曾听说过李唐时的百骑司?”
怪人摇了摇头。
书生道:“也对,你读书少,应是没有听过。这百骑司乃是当年唐王李世民所建的三千玄甲军之中的精英,汇聚了几乎当时江湖中的前百高手,这前百高手当年在江湖中可谓是叱咤风云,他们共同被一名冠以神策大将军之名的人统领,这神策大将军,史上只有过三任,其出身、姓名尽皆不详,但记载当中,都能号称天下第一高手。”
怪人道:“有些意思。”
说话间,正打着算盘的老板娘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了书生这桌。
书生道:“后来,百骑司在武媚时代,便烟消云散了,直到唐玄宗的时候,才组织了一支名叫神策军的军队,其首领沿用了神策大将军这个名号。我之所以说这些,乃是因为那持着竹棒的少年,号称是新的神策大将军,不是神策军的神策大将军,而是百骑司的神策大将军。”
怪人怔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意思。”
书生道:“怎么没意思?虽然吧,这数百年间,那百骑司估计一百高手都没了,但是,怎么着也能凑出来三四十个后人吧额可能十个二十个?”
见到怪人一直盯着,书生只好道:“行吧,一个都凑不上,行不行?”
怪人这才收回目光。
书生道:“可是,就算凑不上这百骑司,那神策大将军不是在吗?那少年,有可能是天下第一。你说,如果咱们再引导,让这天下第一,去跟慕容贼人作对,怎么样?”
怪人道:“不怎么样。独战五百,平平无奇。年岁尚浅,实力一般,慕容贼人很强。”
书生气得够呛,道:“你这人,总是瞧不起别人,他正好跟慕容贼人作对,乃是我们盟友,找见了他,可与他联手,独战五百,你十五六岁时能么?”
怪人道:“不能。”
书生道:“那你还说他实力一般。”
怪人道:“等不及他再长大。”
书生迟疑了一下,道:“诶你说的也有道理,他年岁如是再大点,再有个十年八年,说不定能跟慕容贼人一样厉害”
怪人道:“可惜没有十年八年。”
书生摇了摇头,道:“那我还是想办法联系到他,他至少,能够协助你我二人一二,你说呢?”
怪人道:“不,你我与慕容贼的纷争,跟他无关,不牵连旁人。”
书生道:“你就是一死脑筋,难道你南海派和我蛇鹤门之仇,就不报了?能够报仇雪恨,哪管什么手段。”
怪人道:“独孤。”
书生微微一怔,道:“你是说独孤剑侠?”
怪人点头:“嗯,他可以。”
书生道:“这独孤剑侠来无影去无踪,去什么地方能够找到他?而且,他凭什么帮咱们抗衡慕容贼人?”
怪人道:“侠义之辈,屠恶狗。”
书生道:“凭你沙陀鳄,根本不可能请得动他,你这牛皮,可要吹破天了。换句话说,阁下何不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后方,那老板娘听着书生的话,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书生皱眉,看向了老板娘,道:“笑什么?”
老板娘道:“没什么。”
说着,老板娘莲步款款的从那桌后移了出来,到了桌边上,主动提起了那小二方才放在那的酒坛,往泥锅里再次填起了酒,同时道:“你这书生,方才说那神策大将军?”
书生道:“额问这个做什么?”
老板娘道:“没什么,就是好奇,这名号十分威风,你说,是个少年人叫这么个名号?自古以来,哪里有少年人做大将军的道理?”
书生道:“天底下自古以来没有的事情多了,最后,不还是有了吗?说不定以后的人,都能在天上飞来飞去,日行万里,还能随意万里传音呢。”
老板娘放下酒坛,道:“客官所说的这些,也是跟那神策大将军一样,天方夜谭。”
书生道:“这里有你什么事?别以为你给我斟酒了,我就看你顺眼,你力气太大,虽然长得漂亮,但我不喜欢力气大的女人。”
老板娘撇了撇嘴,道:“老娘要你喜欢作甚?你说那神策大将军,说了一半,其他的呢?不过道听途说,胡说八道而已。”
书生道:“道听途说?你怎知道我不是有确切之息?”
老板娘道:“确切?怎么个确切法?”
书生跟这老板娘犟道:“哼,我一朋友,便是这百骑司后人,此人家中从李唐起,便绰号雀翎扇,他本该跟我一起来这华山,但中途听到这什么百骑司纠集的消息,改道绛州,去报道了,而接他的,亦是百骑司中的人,据说绰号是断头刀。”
老板娘眉锋一挑:“雀翎扇、断头刀”
书生道:“怎么?”
老板娘嗤笑道:“这名字听来怪异,想是你胡编乱造的,老娘不听了。”
说着,老板娘单手提着酒坛,腰肢摆动,走回了桌子处。
书生只觉得这女人有病,道:“我编?我这人从不乱吹牛竟然还说我编真憋屈”
怪人沙陀鳄笑道:“傻。”
老板娘回到捉后,便从账簿上撕下了一张纸,提起了毛笔,沾了沾墨汁,在纸上挥毫了起来。
转眼间,便把纸上写满了字。
而后,她又弯腰,从桌下取了个信封,把纸封入了进去,叫来了小二,低声的交代了几句,便让小二拿着信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