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一波病重不愈的疫民处理了,一碗汤药一碗粥的喂进了活着的灾民口里。
四月终于来了。
大约是其他地方的灾也缓了。
乐州城门堆积的灾民平稳在两千余人这个数上。
西南王府终于来人了,他们要汇总灾情信息。
看到乐州城外,活着这么多灾民,倒是吃了一惊。
要知道,常嘉府城内,也就是常嘉县,死了近一万人,而常嘉府城门外的流民,死了差不多有三万人。
他从各县赶来乐州,远的不说,就是宜城县城门外,“干干净净”的,没有活人。
王府的人在城门帐内按照徐思雨的要求清洗消毒后,才准许进了城门的二楼,与她隔了三丈对话。
“城内死亡二百零三人?”王府户官不敢相信的望着徐思雨,接着又反应过来身份差异,重新低头。
看来,安乐伯这里有对付瘟疫的法子,并且还有富余没有榨出来,他得尽快带消息给王爷。
瘟疫过后,西南王为兵士大减十分愤怒。
各地药材急缺,连普通的病症治疗都有影响,再下去,恐怕小病都能送走人。
西南王正要他们想办法,务必找出解决之道。
徐思雨还不知道她又被惦记上了,推给他一本乐州本土的记录。
“是的。亡者的信息,死因,皆有记录。”
徐思雨的这本记录,还算上了放进城门内的灾民。
“不过,城外的我就没有记录了。”
“无妨,各城按旧录清点人头的时候,若找不到人,便销户了。”
西南王府的意思就是当人死了。
徐思雨想了想又问了,“如果人又回去了呢?”
“有户籍的恢复户籍,无户籍进兵营。”
徐思雨眼珠一转,这意思是,她可以收人。
户官登记完乐州的情况,照例问问乐州有没有需要朝廷帮助的,虽然他已经看到乐州城内的城民轻松生活的模样,觉得这个问题当不需要问的。
“赋税减免?”
徐思雨一出声,户官都不知道怎么答。
要知道,乐州的税赋是最低的,毕竟是安乐伯的食邑,兵曹徭役皆由安乐伯自管,朝廷只是按人头收些户税,朝廷还能减免什么?
徐思雨也不为难人了,摆了一桌酒,好好送走了辛苦的户官!
城门楼上。
站在初夏的太阳下,徐思雨又拿起她的大喇叭对灾民宣布:“雪灾结束了,明日起不发粥了。你们可以回家了!焚烧坑那儿,我会起一座塔,每年会请高僧为逝者超度,你们放心!”
徐思雨的话刚说完,一众习惯被她安排的人都跪在地上,不断的向她祈求:“伯爷,收留我们吧!我们没有家了……”
“刚刚西南王府的人来报了,只要手里有户籍的,都可以回去!”
这场灾来得出乎意料,大雪封山封路,真正被逼成流民的,多是离乐州不太远,没有城墙和庇护的乡民、村民。
或许,他们一开始离家,只是想讨口吃的、讨碗药喝。
等苦难过去了,就可以回家了。
“我……我们的丢了!”一个半大小子从后面串到前面再跪下,也是求着要留下来。
徐思雨定然是要接收一些灾民的。
只要开了城门,就不可能拦住人不进来。
就算他们没有户籍,只要城中人买了他们,立了卖身契,那也是乐州人了。
何况,徐思雨本来就想收人。
“要想入乐州籍的,先给乐州服两月劳役,劳役过后,便可入籍。”
徐思雨开的条件并不高,比起放任他们自己回流,已经是给了条明确的活路了。
劳役的人她还要管着吃喝,而有两个月的时差,她可以清出安置这批新民的空间。
通过劳役,也能让城吏分辨出这些灾民哪些是吃苦耐劳的,也能让进一步安置更得当。
徐思雨把条件摆出了之后,丢了户籍的,大多都到城门那儿做登记了。
那些有户籍的,有一部分人,因为有家人死在这里,决定留下,以后逢年过节还能烧香祭祀;但终有一部分人因不想劳役离开了。
城门最后登记下来,留下了一千六百人,这些人口里虽有老弱妇孺,但这差不多十分之一乐州人口的体量,还是让徐思雨满意的。
其实,当初她不想一把火烧了这些灾民,一是下不了手,二也是想替乐州吸点人口。
在她的观念里,人是消费力,也是生产力,一城要发展必须要有足够多的人和足够优秀的人。
一场大灾,大明少了近两成的人口,徐思雨以为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需要用来休养生息,却没想到收到了朝廷的募兵令。
募兵令对乐州人没有影响,乐州的兵令是由徐思雨签发。
这募兵令发到乐州,是发给徐思雨看的。
好久不见的平翔出现在乐州的时候,徐思雨差点儿没认出人来。
不说男人三十一枝花吗?
可眼前的西南王平翔老态龙钟的,一幅遭了大罪的模样。
“我染过瘟疫,无药可用,硬扛过来的。”只有过来人,才有如此云淡风轻的语气。
过不来的,都死了。
徐思雨敬平翔是条汉子,刚想奉承两句,就被这厮的话噎住了。
“听说,乐州一直不缺药,不仅城内不缺,还有余力应付灾民。”
就说金手指不能滥用吧,但已然这样了,徐思雨自然还是能遮掩就遮掩。
“王爷是知道了,我是个惜命的人,故而积了不少粮草,药材。”
“你为你一家四口,存了多少?”
“王爷,我的城主府上下可有上百人。还有城中药局、慈恩堂,这些臣都是要照顾到的。”
“有些假话,一点就破。”平翔无情的摆明了他不相信,“你城中流水一查,安乐伯可能就说不清了。”
“说不清就说不清,就一点药材,又不是兵器、矿产什么的?难道大明还会因我用私屯的药材救百姓而罚我吗?”
这下换平翔被噎了。
这么多年,徐思雨对他大哥、三弟都客客气气的,怎么对着他就敢随意撒气,甚至使上胁迫手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