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延庆来到安宁殿的时候,那几个侍卫正在打牌,根本没怎么阻拦他。
进到屋内。
苏延庆一眼就看到躺在地上的林清瑶。
他快步上前。
轻轻推了推林清瑶的胳膊,“娘娘,瑶妃娘娘!”
林清瑶双眸紧闭,没有反应。
她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秀眉紧皱,嘴唇干裂,地上还有血。
苏延庆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烫得吓人。
苏延庆又给把了脉,病入肺腑,又怒急攻心,心神俱疲,脉象微弱,已经没了生存的意志!
他急急忙忙将瑶妃扶起,放在屋里铺着薄被的床板上。
然后打开药箱,给瑶妃施了针。
跑出去捧了些雪。
搓在瑶妃的脸颊手心帮她降温。
苏延庆忍不住鼻头发酸,当年那个活泼骄傲的小孔雀,怎么就,怎么就被磋磨成这样呢。
若是她没进宫。
或许就不会困苦半生,他们还有机会坐在一起谈天说地,结伴游玩。
苏延庆手中银针不断落下。
眼看着脉息越来越弱的林清瑶,他额头的汗水混着眼泪砸在地上。
“清瑶,你醒醒,你忘记你的仇恨了吗?”
“你还没看看九公主呢,这些年她过的不好,你快睁开眼看看,她也等着她的母妃呢!”
“我答应你妹妹的,我要尽力保全你的,你别,别让我失信于她……”
“别睡了……”
苏延庆拿出一片血参放在她口中,让她含着续命。
想着琼玉的传话。
他咬牙抱着药箱就往天玄殿的方向跑去。
一路上。
他不小心踩着积雪滑到,却顾不得狼狈直奔天玄殿。
“皇上!臣苏延庆求见皇上!”
皇帝正在接见大臣,章禄在门口候着。
忽然就那么个人冲撞过来,被两个侍卫架在殿外,直愣愣的跪在地上高呼,将章禄吓了一跳。
“哎呦!”
章禄甩着浮尘,忙走上前来。
“我说苏太医,您这是怎么了,惊扰了皇上,可不是要咱家的脑袋嘛!”
苏延庆喘着气,“公公,章公公快去通传,瑶,瑶妃娘娘病重,危在旦夕!”
“什么!”
章禄甚至顾不得冲撞不冲撞了,直接惊愕得愣在当场。
他可是知道瑶妃对皇帝有多重要的。
这瑶妃要是出事了。
宫里得死多少人啊!
“章禄,什么人在外面喧哗!”
南宫岑不悦的声音从殿内传出,章禄忙小跑着进去回话。
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恕罪,皇上恕罪,是苏太医有要紧事,这才惊扰了皇上!”
南宫岑虎目威严。
一巴掌拍在桌案上,“什么要紧事,竟要紧到来天玄殿喧哗了!”
“皇上……”
章禄瞥了眼坐在下首的江大人。
起身上前两步。
附在南宫岑耳边小声说,“瑶妃娘娘病重,危在旦夕。”
“哗!”
南宫岑手边的奏章被一下子扫翻在地上。
他怒然回头。
目光冰冷的看向章禄。
章禄立刻跪下叩首,“奴才死罪!皇上息怒!!”
这宫里。
最不能提的禁忌就是瑶妃。
若非他是明君,就为着这两个字,宫里死的人数还得翻十倍。
南宫岑冷着脸,对章禄说,“地上收拾了,送江大人出宫。明日早朝暂停,有要紧事的递折子到天玄殿来。”
说罢。
他大步走出殿外。
三两步就走到苏延庆面前,“起来说话。”
“皇上!”
苏延庆叩首,“皇上,臣……”
南宫岑摆手打断他的废话,直接问道,“你看过瑶妃,给她把脉了?”
苏延庆点头。
南宫岑心头火起,“既是有性命之忧,不立刻抓药送去,来找朕做什么,朕这里有药?”
苏延庆一愣,不知所措。
南宫岑压着想要砍人的怒火,没好气的说,“朕何曾克扣过她的药食?还不快去抓药!另外再找两个太医到安宁殿,一同给瑶妃会诊。”
转头又对着跟前伺候的小福子说,“吩咐内廷司,调两个得用的宫女过来,瑶妃病愈之前,伺候好瑶妃,不许有半点怠慢!”
“是。”
交代完。
南宫岑率先朝着安宁殿的方向,疾步走去。
安宁殿在皇宫西角,是所有宫殿里距离天玄殿最远的。
皇帝驾临。
安宁殿门口看守的侍卫都吓坏了。
“叩见皇上!”
南宫岑没理会地上战战兢兢的废物。
大跨步进了殿内。
扫了眼摆在桌上的牌位,剑眉微微蹙起,心里叹了口气。
他走到内室,见到了躺在床板上昏睡不醒的林清瑶。
面无血色,气若游丝。
从前那个神采飞扬的少女,已经憔悴病弱成了一碰就碎的样子。
原本饱满的脸颊,都瘦尖了下去。
手腕还不及他三指粗,肉眼可见的只剩下了皮包骨头。
南宫岑无言的坐在她的床边。
抬头环顾四周。
打量了一圈这空荡荡的安宁殿。
从破灯盏下,捡起一张血书。
「妾自知罪孽深重,甘愿一死。只求陛下看在父女情分上,放过溪儿,让她寻个普通人家出嫁。」
短短几行字。
看得他心口刺痛。
殷红的血字,像是他们这么多年都迈不过去的天堑鸿沟。
他深吸了口气。
让人叫了门口的侍卫进来回话,“这几日,可有什么人来过?”
“回,回陛下,昨日,皇后娘娘来探望过。”
南宫岑敛眸,眼底冷意更甚。
皇后。
这些年真是越发放肆了。
按下心里的怒意,南宫岑又问,“吴忠,吴太医呢?怎么没来请平安脉?”
天玄殿的太监小福子候在旁边回答说,“陛下,皇后娘娘昨日感染风寒,吴太医去看诊了。”
那么多太医。
偏偏请走了吴忠?
“呵。”
南宫岑怒极反笑,“真是好得很!来人,安宁殿所有的奴才,拉出去杖责二十。既然皇后病重,就暂且由淑贵妃协理六宫。”
小福子躬身出门去传旨。
底下一众哭嚎求饶,嘴里喊着冤枉的。
“公公饶命啊,我们没有!”
“冷宫的本就没有份例,哪里是我们苛待娘娘!”
“……”
小福子最讨厌拜高踩低,落井下石的人。
他冷冷的道,“皇上曾经下令,瑶妃娘娘一应衣食需求,至少要照着才人的份例给,不许苛待,怎么会没有份例?”
众人哑了声。
他们是贪墨了些,可这里是冷宫啊!
他们又没敢短了瑶妃吃喝,是她自己生了病,怎么能怪他们这些看守的人呢?
小福子一挥手,破有几分他干爹章禄的气势,“皇上宽仁,饶尔等性命,还敢这里纠缠叫唤,都给我拖远些打。”
“是。”
南宫溪左等右等没等来苏延庆,却听到了皇帝去了冷宫的消息。
瑶妃肯定出事了!
南宫溪忙带着琼玉赶了过去。
到了安宁殿门口,不等小福子和侍卫反应过来,直接绕开人往里头闯。
“公主!”
小福子想要追,丫鬟琼玉抓住他。
“哎!”
“松开,公主您不能擅闯冷宫!您……”
根本拦不住。
南宫溪已经进去了,还杵到了皇帝面前。
看到那张和她像了七八分的脸,南宫溪心里有种奇妙的亲近感。
她低声呢喃,“母妃。”
小福子跟进来跪在地上,“陛下恕罪,陛下恕罪,九公主也是思母心切,奴才拦不住。”
南宫岑摆摆手,“你出去。”
他端详着南宫溪的脸。
那是和十四五岁的林清瑶,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每次看见南宫溪,他就会不由自主的想到林清瑶的样子。
可是。
现在的林清瑶,已经看不出从前的半点神采了。
南宫岑疲惫的揉揉眉心。
良久。
才握住了林清瑶的手,轻声说,“和亲的事,是朕思虑不周,这几日让溪儿陪着你。清瑶,你早些醒过来,别让她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