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后宫最大的单体建筑,乾清宫正殿内上下共有两层。
一层居中是明间,皇帝御座和屏风是最显眼的摆设。
左右两边是两个暖阁,主要用作日常起居、召见外臣。
后半部分上下两层,上四下五,全是卧室。每间卧室除了卧榻一张,也有坐榻各二。
卧室众多,本就是为了皇帝就寝何处不定,以防不测。
但饶是如此,道君也没逃过壬寅宫变——身边宫女都想杀他了,那又怎么防?
其间再间隔一些出恭的地方,谓之“官房”。
也有洗浴的地方,朱常洛现在就在这。
如今是正月十六,气温还低着。
朱常洛若想每天都洗澡,自然有人准备,但他此前没这么夸张,泡泡脚挺好,三五天再洗一回便是。
每天洗洗脸也好说,刷牙的话,说来有趣。
牙刷其实早就有,但以前不算太好用,主要用的是马尾。孝宗皇帝朱佑樘让人把它换成了硬一点的猪鬃,于是现在开始渐渐在大明贵人群体中普及了。
“陛下,寒气仍重,不可就在此……”
“啰嗦,让你走非要盯着。”
田义义正言辞地不离开,就在旁边等着。
无非是发觉皇帝正目不转睛地一会看看帮他洗脚的那个,一会看看从一旁面盆中浸湿热帕的那个,还有一旁端着茶杯及其他物事的那些,因此怕皇帝突然耐不住。
朱常洛本想领两个直接办正事的,既然是“教授”皇帝,白天经筵时还有两个讲官呢,一个姐姐教不好怎么办?
但田义坚决不肯,说了一通养生大道理,只让一个先去洗漱准备好了,顺便帮皇帝先把被窝暖好。
其他人则在这边,第一回伺候皇帝“洗浴”。
朱常洛之前都是自己办这些事的,感觉更加利索罢了。
现在开始堕落了,他就干脆悠闲享受。
“都不急,早晚的事。”
朱常洛笑呵呵地调笑了一句,拿着热帕走过来为他擦脸的是乾清宫里的司灯,是刚才被朱常洛点过的两人之一。
见她抿着嘴神情紧张、脸颊红透,朱常洛闭上眼睛嘴角仍是笑意。
其他人低着眼睛不敢看,但心跳都很快。
原以为皇帝不懂人事,谁料……其实竟坏坏的。
人人都知道现在虽只是选侍,但毕竟是皇帝初经人事时侍寝的人。
若皇帝喜欢,大婚之后还是还有可能直接进位为嫔或者昭仪的。
若有了身孕,诞下了皇子,那便能够封妃了。
东西各六宫并坤宁宫,皇帝大婚时只是先选定一后二妃,本就是考虑到将来还有后进。
等皇帝在田义和邱春敏的带领下离开了,她们七人才渐渐平静了些,又不免患得患失。
“在哪?”
“陛下,定的上左二,只有邱尚宫和臣知晓。”
朱常洛点了点头。
此前既然交待过宫里安危,那么或者由他亲自决定、或者由得力内臣和宫女确定今晚下榻何处,那多少也是一个措施。
上了楼梯,长长廊道旁每个隔间外面的帷帐已经放下。
田义和邱春敏停下了脚步:“臣和邱尚宫就守在这里。”
“……辛苦了。”
守夜这种事自然不必由他们来办,但这次不同。
朱常洛知道他们还得听个响动,记录自己临幸的时辰、时长……
感觉就怪怪的。
往前走到了靠东边的第二间卧房所在,朱常洛才掀开了外间帷幕走进去。
里面一左一右是两张坐榻,而正前方的卧榻则是上好的拔步床,前有廊庑,后是眠床。
此刻廊庑外面的帷帐自然也已经放了下来,朱常洛走到过去掀开之后,只见眠床的隔帘也放了下来。
廊庑进深就有一张单人床宽。若是寻常贵人家,这里还往往睡个伺候主人的女仆。
听说是重建后才用的这种新床,因为只是近几十年才全面流行起来。以前只是架子床,和坐榻很像,只是多了周围的柱子方便挂帷帐。
于是朱常洛还得再掀开一重隔帘,才见到了被窝里鼓鼓的,微微一抖一抖的。
他不禁笑了:“头也憋在里面不闷吗?”
一个没了半天头饰的脑袋听话地露了出来,紧闭双眼。
“齐悦蝉,朕记得是叫这个名字吧?”
齐悦蝉点了点头。
“你是司寝,只怕是最被母妃寄予重望的。”朱常洛打趣道,“你就闭着眼睛教朕?”
“陛……陛下……臣妾先伺候陛下宽衣……”
她总算睁开了眼睛,有点慌地准备爬起来准备履行使命,似乎眼下穿着亵衣、露了脖颈和胳膊肩膀也顾不得了。
“不必,好不容易暖好的床。”
朱常洛伸手按在她肩膀上,齐悦蝉被他触到肌肤,这才不禁低下了头,又慢慢扭回了被窝里。
“闻到这体香……原来此前都是你暖的床?”
“……是。陛下勤勉,每视事至夜深,臣妾未得……恩宠,不得当面媚主……”
“倒真显得朕不知风月了。”
朱常洛和她聊了这么两句,已经除了外衫,丢在廊庑一侧的衣笼之后又开始解内衬。
“陛下,天寒……躺下来再解吧……”齐悦蝉又要坐起来。
“也好。”
朱常洛觉得那也挺有情趣,于是先解开被子钻了进去。
“该是怎么来?”朱常洛促狭地眨了眨眼睛看着她。
齐悦蝉脸上渐染红晕,小声说道:“臣妾先帮陛下宽衣……”
说罢便缩进了被窝里。
朱常洛感觉有个温软身子贴了过来,还有闷闷的声音:“臣妾大胆冒犯龙体了……”
其实只是伸手开始摸索怎么宽衣。
朱常洛不由得双手把被子揭起来了一些,而后便对上她惊吓又羞怯的眼神。
“罢了,你也只是纸上谈兵,哪里真懂什么?”
朱常洛一只手伸进去,翻了半个身子就把她挤在一侧。
“外间放着暖炉,帷帐严实,哪会受凉?只怕一会反倒更热了。”
他的手指在齐悦蝉下巴上不断挑了挑,齐悦蝉就慢慢挪上来了,闭着眼睛不断微颤地说:“陛下……不用臣妾来伺候?”
“朕喜欢主动。”
应该说只怕绝大部分都只会全力忍着嘤嘤嘤,并非她人如其名,悠悠蝉鸣。
在齐悦蝉看来,陛下自然是无师自通,天资卓成。
入宫都快十五年了,瓜虽熟透,却不知自己甜不甜,不知床底间是何风情。
更不知道除了那图卷上所描摹,还有其他手段。
“陛……陛下……不是……不是这样的……”
“朕知道!”
过了一会,田义和邱春敏终于听到一声隐隐的啼鸣。
邱春敏低着头,田义却笑了笑。
看来是成了。
于是他继续掐着时间,准备过一会去提醒皇帝别坏了身子。
这同样是他的责任。
结果约摸一刻钟之后过去提醒皇帝时,只听里面传出不忿的声音:“怎这多规矩?朕的规矩就是规矩!朕几个月都能节制,难道不知不可过度?明日经筵误不了!”
齐悦婵心里只有欢喜,觉得陛下喜欢与她欢好。
她也喜欢。
田义无奈回去,满脸忧愁。
明日自该向太后太妃如实禀报的,总之已经完成了一桩差使。
皇帝兴致仍浓,他们自然继续守着。
这一守便守了许久,半个多时辰后才见穿整齐的齐悦婵低着头碎步慢慢过来。
田义笑着弯了弯腰:“恭贺娘娘,不知陛下有无赏赐?”
如果皇帝忘记了,他要去问皇帝的,这也是规矩,要留下凭证。
齐悦婵伸出手,让他看了看掌心的东西:“是一支玉钗。”
“恭贺娘娘。我扶娘娘回房。”邱春敏伸手过去了,姿态也带上了恭敬。
这便是宫中女子命运的分水岭,之前还是下属,现在得过了恩宠便是确定的贵人了。
田义还要去问朱常洛:“齐选侍侍寝有功,还需陛下吩咐。”
“……留吧,何必折腾?”
“臣明白了。”田义又说,“陛下怜惜齐选侍,往后便不能以女官在乾清宫伺候了。不知齐选侍该安置到哪一宫,陛下可要进其位份?”
贤者时间的朱常洛还不得不处理这些问题,他不由得问道:“定要立即来问?”
“自然。臣还得去安排更改常例,还要看看以什么规制服侍齐选侍。若有了身孕,岂非怠慢?”
田义理所当然,同时对皇帝的不自在很不理解。
您不做主谁敢瞎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