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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2章 三年河南,三年河北

开封府仪封县,黄河在这里的一段被称作“豆腐腰”。泥沙俱下,这里的河床渐渐高于地面,因而每遇洪水就极易决堤。而黄河改道夺淮入海,也是从这一带开始转向东南。

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在这里,却可以称得上一句三年河南,三年河北。

屡屡改道的黄河在这里留下了数不清的新旧河道,因此出现了大量被称为“沙田”的地方。

这些沙田范围极大,并不是如今条件下好耕作的土地。这种情况一直积累下去,这一带在后世甚至出现了沙漠化的问题,后来它和一个名字及一种精神挂钩,那就是“兰考”的故事。

但如今,这里仍旧属于河南省开封府。

“大少爷,老太爷当年就是在这里做知县?真是苦了老太爷了!”

黄河南岸的官道上,坐在一辆马车上车夫旁边的一个年轻仆从伸手遮在眉间远眺着。他的身后,车厢侧面的窗帘里也露出一张更年轻的脸。

这个年轻人皮肤很白,看着也十分清瘦。他同样远眺着北面:“仪封人请见,曰:‘君子之至于斯也,吾未尝不得见也。’从者见之。出曰:‘二三子何患于丧乎?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

那仆从转头看了看他,脸色无奈:“大少爷,我不懂。”

“《论语里的事。”那年轻人笑了笑,“仪封如今虽苦于黄患,昔年名气却不小。爷爷当年从常熟教谕升任仪封知县,在这里最劳心之事,也是治河。苦虽苦,乐亦乐。”

“哎呦!小老爷的祖父做过俺们仪封县老爷啊?不知是哪一位?”赶车的车夫闻言忽然插话了。

那仆从昂了昂头:“我们家太老爷姓卢,你知道?”

“卢老太爷?那怎么不知道!”那赶车的车夫立即说道,“俺小时候,还吃过卢老太爷放的粥呢!”

说罢滔滔不绝地追述起来,语气愈发尊敬。

那年轻人脸带微笑地听着,听到后来神情又严峻起来。

“这么说,今天又险些决了堤?”他开口问道。

“可不是嘛!”车夫长叹了一口气,“七月里时,黄龙厉害得紧!要不是泰昌十二年、十三年刚刚重新修了修这一段河堤,今年可就难了!还有,要不是河南官兵拼命保着大堤,那也悬!俺听说,死了三百多官兵,有河南大营的,也有治安司的。”

“死了三百多?”那年轻人惊呼一声,伸出一只手抓紧了车沿。

“死了三百多!”那车夫郑重地点了点头,随后很感慨,“如今官军还在开封府没走呢,入冬又要赈灾。这事在开封府都传遍了,俺去驿站之前,还到大营那边磕过头呢。乡亲们送了万民伞!”

那年轻人的手渐渐松开,旋即感叹了一句:“陛下圣明,如今才有官兵救灾。听说救灾叙功等同征战,可有赏赐旨意到了开封府?”

“那倒是还没听说。”那车夫说道,“当然是皇上他老人家圣明了!赏赐肯定是不会少的,都知道朝廷如今赏罚分明。小老爷,您是卢老太爷的亲孙儿,这次到仪封是要?”

“我家大少爷虚岁才十七,这次是要进京赶考的,明年必定联捷高中!到仪封来,就是一路游历一下,你莫要瞎打听!”

他一面似乎是保持警惕,另一面却又忍不住显摆一下。

那年轻人只是笑了笑,随后说道:“我听说朝廷要在郑州修个大铁桥,让黄河两岸从此为通途,这才想过来看看。听说开封这一带如今已经开始在挖沙洗沙,再运到郑州那边烧制一种叫水泥的物事?”

“是有这事!小老爷这是……那句话怎么说的……读……读……”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那仆从又嘚瑟起来,还矜傲地说,“我家大少爷还是文武双全的,你莫看他瘦,力气大着呢,武艺高强!虽然只有我陪着大少爷出远门,路上可不怕劫道的匪贼!”

那年轻人哭笑不得:“你少说两句!如今哪有那么多匪贼?”

“……难说。这几年,灾是越来越多了。”

马车在这里继续往前行进,在这车上的主仆是从常州府宜兴一路出发至此的。

如今入冬确实是有点越来越早了,像他这样今科乡试刚刚中举的人若想顺利抵达京城应明年会试,最好的选择反而莫过于在淮扬省或山东省就改陆路。

而这个年轻人因为想到他祖父曾经任职过的地方看看,再看看那据说要修黄河大铁桥的郑州,因此就干脆绕了一绕,从郑州过黄河再经直道进京。

他姓卢,如今又只是虚岁十七,因此正是万历二十八年如今皇帝登基那一年三月里出生的卢象升。

他祖父卢立志是个举人,他父亲一直只考中了个生员,但卢象升天分既高、少年求学又恰逢学制和官学都开始改变。本就更加关注“古将相名臣之略、军国经制之规”的他,虽然依旧像原先一样到了东林书院求学,但泰昌十年之后的东林书院也不一样了,成为了文教部所属的东林大学校。

作为格物致知论在江南研习得最深的大学校,卢象升在其中如鱼得水。再读经史,视角和视野完全不同,诸多疑惑之处实在颇有迎刃而解之妙。

再加上这些年里江南的变化,尤其是他亲眼目睹常州这个原先负担白粮的五府之一的变化,卢象升从内心里对学究天人的皇帝有很深的崇拜之情。

他自然不知道自己早就是简在帝心的一个人物,甚至在皇帝登基的那一段故事里也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

他乘坐的马车行走于黄河南面,而钦差刚刚从黄河边郑州府的孙角渡登船。

袁可立这个新任枢密使亲自到了河南来,如今脸色颇为严肃。

站在船头,他看着河上往来的沙船问了一句:“这挖沙洗沙,对黄河这一段清淤的成效如何?”

“袁相明鉴,年年只有夏讯之后下雪之前这一段时间最适宜。”说话的人是总督河道衙门的三大副督统之一的张九德,他作为河道总督李从心的副手,分管着入淮之前黄河自三门峡开始的这一段,“今年倒是一举三得,既供应了郑州黄河大铁桥所需,又能掘深河床,还能以工代赈。”

袁可立点了点头:“我已向陛下请了旨意。大铁桥开工之后,接下来这几年黄河的河南段尤其需要不出大事。中军都督府河南军区官兵,都能应河工和铁桥大工所需,河道衙门那边李总督会与张督统商议方略的。”

“下官多谢袁相!”

“左参政亦是同理。”袁可立又看向如今升任河南省执政院参政的左光斗,“漕行那边,官产院同样请旨过了。郑州重工园所需煤铁水泥,漕行会专门拨出运力运来。左参政分领此事,首要便是保障铁桥大工及治河大工所需。”

“下官一定把这事办好。”

袁可立笑了笑:“我只是带个讯,诸多事务,叶宰执和谢总督自会安排好。”“督台和省台正在府城恭迎袁相。”

开封府是河南省省治所在,但等到郑州的黄河大铁桥建成,将来省治恐怕要迁过去了。

之所以不在开封这一段的黄河修,当然还是数年踏勘之后的结果。在如今选址的地方,黄河的河道更窄,河道更加稳固,两岸的土地更结实一点。

而开封府这一带,黄河两岸沙地太多,非常容易沉陷,黄河水的冲刷也导致河道并不固定。

一旦黄河大铁桥建成,北京往南的直道就完全不一样了,省治迁移到郑州当然更合理。

袁可立这一次离京,除了到开封府宣读圣旨和枢密院对河南救灾官军的叙功嘉赏,另外就是要去南都。

而除了海路之外,黄河这个大铁桥同样很重要。它能不能顺利建好,决定了后面要不要在武昌府再建一个长江大铁桥。将来疆域更大的大明,需要陆路上同样能够更加快速地到达南方。

所以他先到了郑州府那边,看了看黄河大铁桥的前期准备工作。如今在做的,当然是对后面大工程的保障工作。郑州府也在黄河畔搞了个重工园,就近冶炼钢铁。

同时配备的码头,要能够把河北省真定府那里烧制的水泥运过来,再用黄河这边挖洗出来的河沙一起混为混凝石,这些都是后面修建大桥需要的材料。

他从郑州府顺流而下前往开封府,此刻的开封府城北面,河南省总督正是已经从原先山东按察使升任过来的谢廷赞。而河南省令,则是与徐光启同科的状元张以诚。

开封知府及开封府令自然只能往后站。

“袁相亲来……”

听到开封知府颇为担忧的声音,谢廷赞只说道:“袁相亲来,与河南政务无关!枢密院不涉民政,你担忧什么?”

谢廷赞看得很分明,因此只是把应该给的尊重给到。

作为一省首官,谢廷赞倒是知道得很清楚。

去年底的大政会议,诸省要员全部都提前进京参会了。

除了诸相换届再选,便是又定下来自今年开始的这五年间得开始办的军政民政大事。

如今枢密使既然离京南下了,那么想必就是外滇南洋的事都要开始。

枢密院无非要确认一下沿途诸省到时候的粮草军资后勤保障安排。

当然了,既然是外滇南洋的事,河南省也不是重点,两湖两广川滇黔才是重点。

他们在这里等待迎接钦差,那边卢象升才刚刚进入仪封县城。

仪封县城在开封府东面,与开封府城之间还隔着一个兰阳县城。

他祖父既然曾在这里做过知县,当然也有几个故交,卢象升的旅程并不会孤独。

而后他听说枢密使要来,知县已经都到府城那边迎驾了。

卢象升听完自然颇为意动,毕竟他更感兴趣的就是兵法韬略。对于匡助陛下和朝廷一举鼎定了如今北疆局势的袁可立,他也非常向往。

但如今袁可立贵为八相之一、而且是极为特殊的武相,卢象升也找不到什么样的门道去拜访。

不过这个热闹还是想凑一凑的。

于是他次日一早也往开封府城那边跑,顾不上再细细追仰一番祖父当年在这里的功绩。

沿途之中自然见到更多在黄河南岸挖沙洗沙的人,大多都是当地大族组织拿了河道衙门和工商衙门牌照的商行。

“不是烧制水泥?拿水泥、沙子和水拌匀,等干了就像石头一般硬?”卢象升现在才搞明白,之前那个车夫知道的情况不对。

现在赶车送他的,已经是祖父一个故交家里的人。

“正是如此,真是有化腐朽为神奇之效。贤弟有所不知,那水泥得用石灰烧制,还是从真定府一车一车拉过来的。不过此物之神效,贤弟到时候从真定府往京师去就能看到,听说真定府到京师那一段直道,如今已有百余里都改成这水泥路了。宽逾二十距,就像石板路一般!”

“二十距……百余里……”

卢象升脸上露出期待神色。

所谓距,就是如今新的度量了。过去都用丈、尺、寸,而如今诸多度量都以十为一进,据说是为了平日里好用。再加上今后要铸的新银元、铜宝,都不再像过去一样十六钱为一两。

老百姓只怕还要经过很长时间才能适应,但他们这些还准备考举的读书人却必须得先改变,毕竟考试时已经都是用新度量。

“贤弟莫担心,河南毕竟离京师不算太远,新科举子很多还没有启程。府城之内,到时必定有许多举子投帖拜谒。新科进士若要进枢密院,还要再经一道韬略试,每科都有人拜谒枢密院文臣的。”

“原来如此。”卢象升放心了不少。

如今衙门更多了,第一步很重要。枢密院虽然是只进不出,但竞争也会小很多。如果是在兵法韬略上有所长,到时候进枢密院当然是个不错选择。即便到时候在枢密院里走不到很高位置,治安院的地方首官如今也只选择枢密院里的文臣——所谓只进不出,看来治安院也是枢密院的一部分,毕竟同样可以涉及军权。

哪怕地方治安司署并没有厉害火器。

开封府这个古都一时躁动起来,遥远的北京城里,朱常洛愕然看着王安:“你说什么?”

“是国书呈来的,绝没有假。潞王殿下去年闻听太皇太后娘娘仙去后就悲痛至极一病不起,熬了一年之后还是薨逝了。如今李总督奏请示下,世子才七岁,朝鲜之事如何是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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