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里。”海巫医从袖子中伸出一只被贝壳和海草覆盖的黑手，指向一个黑色的巷子。巷子并不怎么窄，可以容人骑马通过。但是长得像是人的肠子，而且没有光亮，漆黑一片。

毒蜂和她的一百个百灵鸟在海巫医身后，因为海巫医说过巫师极难对付，就让毒蜂尽可能的多带上一些人。

在红血湾刚开始爆发疫病的时候毒蜂就一直在找海巫医，听说他在巨齿城现身后就派人去给他送了信，希望他能尽快赶来红血湾。而她本人也亲自前往巨齿城迎接。

但他们很不幸的在路上错过，海巫医没有按毒蜂估计的那条路过来，而是选择了水路，搭乘上一艘船，今天早上到达了红血湾。海巫医的标志就是他一张犹如深渊的脸，这是因为人们相信身体是诸神创造的装载灵魂的容器，但海巫医的灵魂归于大海，是海神手中最自由的一缕风，所以海巫医没有躯体，只是指挥一些贝壳水草的给他搭建了一个人形。

“前面好像通往劳工巷，你是说女巫这些天就住在那里吗？”

“那里应该有一条河流，通往整个红血湾。”

“对，红白河。”

“诅咒就是从水里传播的，我们找到源头，就是找到了女巫。”

毒蜂往巷子里看了一会，让自己的手下先待在原地，自己到里面去骑着马走了一圈，确认没有什么埋伏后才让她们跟着进来。

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毒蜂看到巷子外面的一群人，他们好像专门等在那里一样，穿得虽然朴素破旧，但掩盖不了一身夸张的肌肉。

他们旁边还有很多的板车，车上有很多的桶都倒空了扔到一边，但还有些桶还是好好的放到车上。

毒蜂拉住了马的缰绳让它停下来，巷子外的那些人还在等着，丝毫不掩饰自己杀气腾腾的眼神。

“出去吧。”海巫医在这个时候像是等不及似的跑了出去。

毒蜂想在后面拉住他，但一个黑漆漆的东西掉到了自己脸上，像是一只拳头大的黑蜘蛛，一边发出吱吱的叫声一边动着它密密麻麻的腿爬来爬去。

毒蜂把这个东西从自己脸上拽下来，手指的感觉湿湿滑滑，很恶心的触感让她直接把这东西扔向了墙壁摔成一摊烂泥，它里面像是有很多的液体，在墙壁上摔烂后像是黑色的烟花一样绽开。

毒蜂闻了闻手上的味道，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脑子里成型，她声嘶力竭的喊着“撤退！赶紧撤退，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马匹在混乱中也互相推撞，巷道上方像是落下了一片黑色的瀑布，到处是这些黑色的肉虫，肚子里装满沉甸甸的沥青。而原本守在巷道外面的人也打开了那些木桶，从里面拿出了种种武器。他们拿起弓弩，燃起一根根火箭，火焰尽头对准了巷道中被黑虫爬满的百灵鸟们！

“住手！你们这些杂种给我住手！”毒蜂拿着长矛冲了出去，挡在面前的盾牌叮当作响。从她身边还是飞过去了无数火箭，像是一条狰狞庞大的火龙爬进了这个地方，百灵鸟们在它通亮的肚子中不断发出惨嚎。

“我宰了你们！”

毒蜂的马被射穿了前腿跪下，马背上的毒蜂也跟着滚落，从马背一路滚到地面。锋利的长矛朝她刺来，毒蜂用盾牌递住这些长矛，但还跌坐在地上的姿势对她非常不利，一把锋利的长斧朝着她的背后砍下。毒蜂在感觉到斧刃携带的风声时往前膝行了几步，斧子没有砍到她的头，却在她的背上留下一道长长的伤口。

“毒蜂！”

“毒蜂！”

愤怒的叫喊此起彼伏，但并没有持续太久。勉强从巷子里跑出来的百灵鸟们也或多或少的被火箭射伤，她们狼狈不堪的从马上跌落，狭长的巷子中飘出浓重的烟雾和可怕的惨叫，火焰的明光像是贪婪的长舌在吞噬一切。

“毒蜂毒蜂！”一个肩上还插着箭的百灵鸟匆忙的朝她靠近，而她背后正有一个屠夫状的人在举起尖刀。

“不要，你别过来！”毒蜂的嘶喊并没有起作用，一个接一个的百灵鸟倒下，她所熟识的，被她一手教导起来的孩子们，现在都化成一片可怕的血色，一片僵死的尸骨。

毒蜂的手哆嗦着去握自己的长枪，但被几只肮脏的脚掌踩住了手背。几个人从后面按倒了她，毒蜂的脸被按向面前肮脏的烂泥，她挣扎着扭过自己的脸，看到又一个百灵鸟被射落马背，看到她被几个人拖拽过去的身体，小腿还在猛烈乱蹬。

毒蜂的嘴里几乎有一半是被塞进去的泥土，后面还有人在按她的头，力道之大几乎要挤碎她的眼珠。

“毒蜂！”百灵鸟在惨烈的呼喊，凄厉而绝望，像是一只濒死的鸟儿泣血的哀号。这是谁的声音？毒蜂在泥巴的恶臭中还能将脑海中的脸孔一一对应，她从各个地方带回来的孩子们，那些真心爱戴她，信任她，愿意跟她一起去改变红血湾的人——她们死了！她们死在一场可怕的阴谋里，死在她带领她们前往的路上，她们被火焰折磨，被利刃加身，她们甚至尸骨无存！

斧子落下的风声把一切击得粉碎，“不——”，没有人会在没有经历前明白这种痛苦，毒蜂以一种惊人的力量挣脱了按住自己的人群，在一片吵嚷声中夺过了一把沾染鲜血的利斧，另一只手拿起了自己掉落在地的盾牌。

“后退后退！用箭射死她！”

喀！毒蜂冲进了人群，盾牌挡住了射向自己的箭矢，反手一劈就砍落了一人的脑袋。

她们相信自己，爱戴自己！

喀！所有人都在后退，执矛的人上前，毒蜂大喝一声砍断了所有刺向自己的矛头。

她们被火焰折磨，被利刃加身！

喀！毒蜂已经不知道自己脸上的是泥巴还是鲜血了，只知道它们一起散发着无比恶心的气息。

第三斧、第四斧、第五斧、第六斧……毒蜂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她的面前是惨死的百灵鸟们，是在灰暗的巷道中血肉模糊的裴维塔。斧头在她的手中越来越重，像是所有人都落在了她的手腕上。

他们甚至尸骨无存！

“毒蜂！”

骑着马的海巫医不知从哪处跑来，斗篷上飘荡着无数黑色的水草。

“上来——”他伸出一只布满贝壳的手，穿过挡在他面前的人群。

他竟然能毫发无伤，毒蜂的心里不禁生起了一丝怨恨。既然他可以保全自己，那为什么不能救救她的鸟儿。

“拉住我，毒蜂——”海巫医的手已经近在眼前，毒蜂拿着斧头的手挡着面前的人群，一只手伸向过来的海巫医——血液飞溅！红色的手臂旋转着抛往高空，又飞速的坠落在一堆烂泥里，上面的手指还在一根根的紧闭，做出一个抓紧的动作。

哒哒哒哒！海巫医拉住了马的缰绳，手中的匕首还在滴着新鲜的血液。“咯咯咯咯咯！”黑色的脸孔下发出一连串愉悦又诡异的笑声。

断手的毒蜂被重新制伏压倒在地，她的眼睛瞪视着下马后款款走来的海巫医，手上的剧痛像是蔓延进她心里的蛛丝，再勒紧心脏。

“你是谁？”毒蜂在泥水中朝他怒吼着，“你到底是谁！”

“我是海巫医，从巨齿城赶回来的海巫医，毒蜂。”海巫医不再是那样的“咯咯”笑，而是发出阴沉沙哑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