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租界,水师营路,里昂财富银行。
被铁钉铆在墙上的圆弧玻璃罩壁灯散发着亮光,魁梧男人穿过走廊,站到了一扇巴洛克风格的大门前,抬眼看着写有“在津顾问”的黄铜门卡,似乎有些踌躇,正在心里面反复组织语言。
一咬牙,还是拧开了把手。
“这么说来,他竟然是成了亲传了?”
只摆着几本心炁杂志的梨木桌略显冷清,穿着藏青色西装的儒雅男子伸手揉着眉心,扔掉手中的《荣华报》,语气里面满是不耐烦。
“不算你那9点心炁,就凭你快三百斤的身体,杀一个捡破烂的都能搞砸吗?”
“那天我一开枪,点灯人就来了,我只能离开...”
“枪?英租界黑天不见火器,你不知道?”
看到手下屁都不敢放一个,孟子山心里面更加烦闷了。
“朱利安董事长对大本钟心炁研究所旁边这块地势在必得,比起另外几個顾问,我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孟子山心里面还有句话没说出口,那就是朱利安许诺拿下研究所的人,会得到二阶药剂的奖励。
“要是出了差错,你就把那没用的左轮枪,塞自己嘴里吧。”
孟子山阴鸷的眼神扫过蓝眼洋人,手背扇开桌上的杂志,皱着眉站起身来,一边理着袖口的棕色琥珀扣子,一边走到五彩玻璃拼接的窗前,看着楼下喷吐着白色废气的黑色汽车。
“昨天老爷子被我气的咳了血,内家拳讲究呼吸,呼吸出了岔子,人也没几天活头了。”
“现在是昏了头,又不想让出研究所,身边只有个心炁门槛都没过的废物徒弟,只好随手找了个,死马当活马医。”
孟子山虽然红了眼眶,但仍旧冰冷,捏着扣子的右手骨节泛白。
“老爷子的肺病已经无力回天,等他老人家仙逝了,我再去拿回属于我们孟家的东西。”
“现在嘛,我得提前做些准备。”
“汤玛斯,备车。”
“孟顾问,我们去哪?”
“老城,中华武术协会。”
......
“这玩意儿只能去老城的武术协会买。”
伍老大捡起变形扭曲的黄铜表盘,啧啧称奇。
绕着齐青崖转了足足三圈,又有些不太礼貌的伸手到处拍拍打打,直到确认他全身上下没有少什么零件,这才停下脚来。
“虽说随着逸散的天水之气浓度越来越高,如今觉醒的心炁也变得五花八门,但像你这么暴躁的,我还真是头一次见。”
“你现在有什么感受?”
已经恢复过来的齐青崖反倒是没有了刚才的燥热潮红,只不过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心脏传来一股股延绵不断的磅礴动力,就像是用英格里人最新的义植技术往体内装了一颗天水转化率高达100%的蒸汽核心一样。
就在刚才吸收完天水之后,齐青崖的眼前出现了一道若有若无的光幕,细若蚊蜢的字体一直挥之不去。
【心炁指数:8.1】
【已觉醒体内炉:1】
【体内炉:二十四小时自动运转呼吸法】
【体内炉一:立春炉,东风吹散梅梢雪,一夜挽回天下春。心炁门槛突破成功率为百分之百】
齐青崖眼底的神采一闪而过,就连一直打量着他的孟得铨都没有看见。
原来心脏发生的变化叫做体内炉,倒是名副其实,就像是身体里多了一个永不停歇的蒸汽锅炉,把心炁源源不断的滋养锤炼,再泵往身体各个部位。
而立春炉的作用更是简单明了。
“你跟我进来,其他人回去吧。”孟得铨没在意一时语塞的齐青崖,只是扔下一句,就背手走进了屋子。
拳馆不留宿,是孟得铨定下来的规矩。
虽说研究所地方不小,但架不住孟所长好种桃李,从不介意爬墙弟子就可知一二。为了没有偏倚,干脆一视同仁。
伍老大只一挥手,院子里的弟子们便挨个行礼离去了。
“难得你爬墙三年,虽说八卦掌勉强入门,技巧青涩,但胆气十足,还带着一股子不讲道理的拧劲儿。”
“这拧劲儿养好了是恰到好处的恶气,养不好则是误人心性的害气,按照武行的规矩,亲传藏三年,你要有这三年时间,刚好能养出来。”
孟得铨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可惜,倒是刚好落在了齐青崖眼里。
“不过总算是件好事。”孟得铨伸出手指轻轻扣了扣桌子,“再有你大概已经觉醒了心炁,虽说检测器出了问题,但心炁总是隐藏不了的,你过来。”
齐青崖没有犹豫,径直走到了孟得铨面前。
“用你的心炁尝试感应我。”
齐青崖还没问该怎么调动心炁呢,就觉得左胸处那股熟悉的感觉又涌上心头,热血泵涌之间,睁大双眼的齐青崖只觉得自己仿佛神游身外,就连面前端坐着的孟得铨都变得灰白一片。
但旋即,孟得铨抬头,似乎看到了齐青崖飘忽不定的意识。
就像是泥塑的神像外壳皲裂绽出金身,耀眼的璀璨光彩瞬间将齐青崖硬生生塞回了身体。
“你现在约莫有六点心炁。”孟得铨毫不掩饰自己语气里面的惊讶和欣赏,“刚一觉醒就有六点心炁,简直不可思议。”
脑袋还有些眩晕的齐青崖刚刚定神,只觉得心脏就像是对孟得铨的话不满意似的,又跳动了一次。
孟得铨的眉毛也随之一挑。
“不对,七点?”
从孟得铨陡然惊坐而起不难看出这件事情的震惊程度,于是赶忙捂住了心口,齐青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是止住了还要蠢蠢欲动的心脏。
“好,好,好!”
孟得铨并没有想要在齐青崖身上打破砂锅问到底,而是又坐了回去,眉头都舒展开来了,盯着齐青崖的眼睛。
“你为何想拜入研究所?”
齐青崖并没有假惺惺,而是双眼直视孟得铨,没有丝毫躲闪的意味,语气平静。
“为了活命,没得选。”
“哦?”
“昨天夜里...”
齐青崖原原本本的把事情复述了一遍,孟得铨的眉毛皱了一次,又松了一次。
“这样也好。”孟得铨的眼神似乎黯淡了些,“既然你成了亲传,那么该有的东西都不会落下,但有件事儿我也明说。”
“我已病入膏肓,等我死后,我的儿子,哦,就是你昨晚见着的那个,肯定会想方设法将研究所据为己有。作为亲传,我教你武术,也给你资源,但你得把孟氏掌法研究所守住。”
“这笔买卖你做不做?”
“伍老大不行?”
“天水的开发愈发激烈,从发现心炁开始,人类最高的心炁才不过二十多点,短短三十年间,这个数字已经涨了四倍不止。”
“当年我是第一批觉醒心炁的武术家,但那时候的呼吸法还在摸索阶段,一部分人成为了浪尖的弄潮儿,还有一部分,咳咳。”
孟得铨又咳了两声,攥起的拳头堵在嘴边,手侧的褶皱里夹着一抹红色。
“还有一部分就和我一样,心肺受不了原始心炁的狂躁,落了病根。”
“最近天水之气戾动的不像话,由此可见未来的每一天都是变数,他跨不过去门槛,毕竟有限,再者脾气太犟,拦不住孟子山,他只会死在研究所前面。”
“所以你得提前答应我两件事,一是在我死之前跨过第一道门槛,二是哪怕以后要离开研究所,也不能放任其落入外人手中。”
齐青崖没想到孟得铨的病原来是因为心炁,只觉得他身上好像又套了一层英雄迟暮的可悲色调。
“你放心交给我?”
孟得铨难得一笑,灰白眉毛下的眼珠就像是蒙了一层灰似的浑浊,遮住了平日里的精气神。
“我也没得选。”
齐青崖这才觉得眼前的孟得铨和前身记忆里那位德高望重的八卦掌宗师完全不一样。
虽说言行举止仍旧大家风范,但似乎有了一股子原本只该在齐青崖这种人身上出现的草莽气焰。
前方无路,搭手为桥。
“我答应你。”
“如此甚好。”
两人话音刚落,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了伍老大的喊声。
“师傅,中华武术协会会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