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无力翻身的孟子山用心炁打开备用燃仓的阀瓣,仅剩的天水火焰舔着舌头,就像是出笼猛兽般一下子窜进了备用燃仓里面。
仅仅十克天水在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空间里发生了不可控制的剧烈反应,几乎是瞬间,就像是露天矿场炸山一般的震天响声在场上传来。
蓝色的火焰裹挟着沾染着血液的合金碎片,宛如疾风骤雨般铺天盖地朝着齐青崖正面倾泄来。
“小心!”
就算万沐春的呼喊没有淹没在巨大的爆炸声中,已经耳鸣的齐青崖此时也听不到。
他压根没有相信浪子回头这场戏,所以在孟子山眼神变化的第一时间,齐青崖就已经做出了反应。
千钧一发之际强行拧腰屈背,双手护住后脑,整个身子朝着地面俯趴。
就像是海浪拍岸般的冲击把齐青崖已经蜷缩的身子往前推了好几米远。
碎石落地,灰土滔天,整個擂台就像是十台蒸汽机同时运转的采石场,根本看不清楚场上两人的情况。
就在众人还没从抱头鼠窜的惊慌状态里反应过来的时候,万沐春的苗条身影已经朝着记忆里齐青崖的位置跑去。
但刚刚迈脚,就停在了当场。
漫天烟尘遮不住那抹扎眼的白色,猩红斑点就像是泼洒手笔,尽显肆意。
齐青崖背后合金织物已经散烂,只剩了十来根吊着耷拉下来的气转核心,西山铁工厂的字样就像是从刚拉丝工艺的机床车出来似的,模糊不清。
而正中心原本是刻着锉刀的地方,被一指长宽的铁片取代,商标从平面变成了立体。
虽然躬着背,但齐青崖的步伐仍旧坚稳。
万沐春咬住薄唇,鼻尖微颤,顾不上去拢散乱的遮住眼睛的一缕发丝,双手在身侧张开释放手心的汗意。
“我们去医院。”
齐青崖舔着牙齿缝里的血腥味,扯掉了身上挂着的残破内甲,连带着褴褛褂子一同扔到了地上,鲜血和着灰土贴在齐青崖微显的肌肉上,任谁也想不到一个月前他靠着捡破烂连饭都吃不饱。
看着万沐春玳瑁镜框下不像以往那么冰冷的眸子,笑了一声。
“都是外伤,得把所里面快过期的跌打药用了。”
天水爆炸的威力虽然可观,但被孟子山的身体挡了一部分,再加上齐青崖反应及时,避开了绝大部分震荡。
经过这场战斗,齐青崖的心炁更是增长到了12.2,此时正在不断的滋养着他的身体。
所以对齐青崖造成的伤害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大,基本上都是皮外伤,只不过脑袋嗡嗡的有些难受,齐青崖甩了甩头不去想,而是看着已经从突如其来的爆炸恢复过来,面带怒色的主席团各位。
“诸位前辈,宣布吧?”
之前给齐青崖递过生死状的小伙子首先反应过来,把抱着头的双手放下,咽了一口唾沫,这才有些颤抖的拿起包着红布的锣锤。
当——!
“妈的,孟所长的磊落忘个精光,洋人的卑鄙学了个全!”徐四存是最新在英格里租界开馆的人,座位在尾巴上,离孟子山最近。
灰头土脸的,胡子里面都是石渣,呸出来一口泥。
“阴狠毒辣,不择手段,难怪孟所长早就把他逐出家门。”
“孟老爷子能闭眼了,论八卦掌实用,齐青崖更胜一筹,而他投奔洋人的不孝儿子最终死在洋人的科技之下,算是报应。”
“他的亲传没让他多等一天,后生可畏呐。”
众人议论着,却被九格格沙哑的嗓音打断。
“胜负已分,孟所长托付我的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
“现在孟子山身亡,孟氏掌法研究所由齐青崖继承,协会做见证。”
九格格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但从她吐出来的一大口青烟不难看出此时她的心情并不是特别美丽。
没想到孟子山竟然被刚刚跃过龙门的齐青崖击败,用的还是同一招。
真是废物!
李隼更是一直捏着海东青的双脚,不断安抚着,脸色极为难看。
“齐青崖,你留一下,有些手续需要办理。”
得到答案的齐青崖并没有继续留在协会的想法,看也没看就九格格一眼,只是朝着身边万沐春点了头,光着背转身就要离去。
“不好意思,家里面还有事。”
“等师傅下葬了,我会和万会长走完流程的。”
......
齐青崖回到研究所的时候,邱离正在给屋檐挂上白灯笼,见着齐青崖回来,揉了揉红眼睛,下了梯子。
“如何?”
“赢了。”齐青崖轻飘飘两个字对于邱离来说宛如落地巨石,想到自己前些天还瞧不起齐青崖,心里面难免生出些不知所措,于是岔话道。
“万会长呢?”
“她说人要生前尽孝,死后埋在心里,把研究所的事情办妥,才对得起师傅的托付。”
齐青崖想着那个心里面藏不住事的急性子,哭的最凶,也最先恢复,就是不知道暗地里咽下去多少眼泪。
“也对,万会长向来都不喜欢繁文缛节,也从来不管世俗眼光,但她对研究所是真心好。”
邱离说着,眼睛瞟到了齐青崖背上的伤,于是立马止住口,不再多说,转身进了内院。
“我去给你拿药。”
请来的白事班子领了钱和上好的旱烟丝,正在让背后的人帮他调着皮鼓的肩带长短,唱丧歌的领头人从兜里掏出来几颗胖大海,扔进了杯子里,起身去找热水,另一个坐在边上的头发花白的老人嘬了一小口热茶,摸着铜镲闭上了眼。
孟老爷子只办一天,得熬上一整宿。
新漆未干的棺材陈放在两条横摆的长凳上,下面放着一碗香油,用棉花搓成的灯芯靠在碗边,亮起了一团柔光。
棺材前面摆了一张小方桌,上面的升子里插着高低不一的线香,苍青的香灰落了厚厚一层,已经看不见盛着的白米。
地上铁盆里的火苗舔着印有铜钱模样的黄纸,不一会儿便成了细碎轻灰,入堂风一吹,打着转儿飘上了天。
伍老大回头见是齐青崖,站起身来,把手中抡开的黄纸分了一半递给他。
“如何?”
“他们抢不走的。”火纸味道呛进鼻子,齐青崖揉了揉鼻头,见着相框里的孟得铨,仍旧是那云淡风轻的表情。
平静,澹然,只不过黑白底色的照片多了一丝清寂的味道。
邱离拿着黑罐子走了过来,还让另一个弟子端了一盆温水。伍老大接过,打湿毛巾,开始给齐青崖的后背清理伤口。
看着齐青崖背上密密麻麻宛如竹篾印迹般的伤痕,伍老大思忖了一会儿,这才低着头开口。
“武行有规矩,白事不该动武的。”
“那为何我一开口,孟子山就迫不及待的答应了?”齐青崖仍旧烧着纸,开口没有咄咄逼人的语气,稳静的就像是往日里院子里晒太阳品茗的孟所长。
“他早就被师傅逐出家门,不配算作武行中人。”
说着,伍老大拧开铁盖子,用竹片挖了一勺黑黝黝的药膏,开始给齐青崖上药。
“师兄,严以律己宽以待人这套在我这里行不通。”齐青崖感受着背上的冰凉,语气也变得急促了些,嘴上说着眼前的事,心里面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情。
“我想习武变强,想要心炁节节突破,想让别人不敢打研究所这一亩三分地的主意。我上半辈子是捡破烂的,我不想再看别人脸色讨生活,守着别人的规矩还要被踩上两脚,然后我倒在地上,只能祈求着别人轻点,去他妈的,规矩于我有益,那我就守规矩,规矩让我难受,那我就改规矩。”
“规矩是什么?规矩就是由强者制订,然后由弱者遵守的行为规范。”
“当实力足够的时候,我说的话,就是他妈的规矩!”
伍老大愣愣的看着站起身来的齐青崖,似乎身上有着一股难以明说的嚣张气焰,勾动着自己心底早已沉寂不知道多少年的意气。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齐青崖手指对着方桌上的三个矮脚白瓷杯。
“贡品摆烟酒茶,这是规矩,习武之人不近烟酒色,这也是规矩,我问你,师傅生前不喝酒,你这三杯酒给谁摆的?”
说着,端起了其中两杯,右手一饮而尽,左手朝着伍老大晃了晃。
眼中重新升起光彩的伍老大抢过酒杯呛了一口,脖子瞬间通红,却硬生生压了回去,鼻息粗了些。
“真他妈过瘾!”
两人放回杯子,瓷底碰桌,却被一声镲响盖过,紧接着便是细密小鼓,吐出胖大海的孝歌先生平腔起了歌头。
“打扫堂前地,焚起三炷香,十字路上先请各路神将。”
齐青崖退到门旁,却看见院子里走进来两个穿着白褂黑袴的人,头顶削发,人中留须,昂着头,挺着胯,不是吊唁的模样。
眉头还没皱起,就听见他们开口。
“抱歉打扰,听说孟先生死了。”为首的男人鞠了一躬,语气却十分冰冷。
“那占了我们圆明剑道馆门前一百米的街道管辖权,请立刻还给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