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砸在了瞭望台上叶麻的光头顶，然后便是汪执的破烂帽子。

紧接着，整个甲板上宛如海面跃鱼一般，溅起了密密麻麻的水珠。

新换的甲板和原先的旧木头一起被打湿，只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已经积起了一层薄水。

没有打任何招呼暴雨便倾盆而下，乌云密布的黑天和幽深如墨的海面之间牵起了无数道雨线。

俄而，这些雨线突然由竖直变成了斜飘，由远及近，恶风骤起。

整个风暴就像是以鸡灵号为中心似的，宛如天塌一般顿时对着船身笼罩下来，四周全是浑噩的卷云和呼啸的暴风，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

鸡灵号开始在风雨之中轻微摇晃起了船身。

“再检查一遍！给老子把招子放亮了！”

大雨来的比想象的还要快，汪执一边吼着，一边死死的握住船舵。

“这次的暴风雨似乎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咱们得加快速度，赶在浪头聚集起来之前冲出风暴中心！”

蒸汽大船并不需要水手们调整船帆，所以只是让他们在彻底检查以后便躲进了船舱。

抱着火油筒子给船头的探照灯加满了燃料的叶麻此时也走了回来，掀起褂子下摆往头上一蒙，便把上半身擦了个干干净净。

左手死死捏着指南针，右手则青筋暴起的握住了船舵，汪执看着站在一旁的崔佑真，开口问道。

“侧面剩下的蒸气核心足以支撑船身稳定吧？”

把没吃完的肉干从牛仔工装的口袋里掏了出来塞进了嘴巴里，崔佑真把扳手放了进去。

“只要不被巨浪正面拍中，或者陷入暗流，其他都没问题的。”

崔佑真的声音虽然小，但却带着一股毋庸置疑的自信语气。

不过汪执也十分相信他，毕竟经过崔佑真的改造，鸡灵号这两天的速度的确不可同日而语，而且整艘船的稳定性也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这个被拐卖到双屿湾的高丽小子在蒸气核心上的天赋确实远超常人。

三下五除二把嘴里的肉干囫囵嚼碎，就着杯子里的凉水吞下了肚子，崔佑真手背一抹嘴巴，又把扳手拿到了手里，似乎这样才能让他更安心些。

“而且在这几天的改造中，我发现这几颗蒸汽核心远比我想象的质量要高。”

“以前在巨浪船厂的时候只是保养，金老板不允许我呆在大利号的船舱里时间久了，我没有机会拆开研究，现在看来，这几颗侧面辅助蒸汽核心的燃舱要比相同型号的通用件更大，或许是经过特殊改造。”

“但是阀瓣的开合程度却是固定好了角度，也就是规定好了燃料灌入的最大速率。”

崔佑真的一番话让此刻心情焦灼的汪执听的云里雾里，但他也没心思去多问本来极为感兴趣的蒸汽核心的事情。

而是草草点了点头，便全身心的投入到了控制船只上面。

崔佑真见状，把喉咙里的话又咽了下去，可这一切都被一旁的齐青崖听到了耳朵里。

“所以说你有办法调整阀瓣的开合角度吗？”

听到是齐青崖开口，崔佑真猛的回过头来，本来微微黯淡下去的眸子又陡然亮了起来，他不自觉的舞着自己手里的扳手，语速极快。

“是的，要是需要的话，我可以去手动调整阀瓣的角度，只是侧面的辅助蒸汽核心的话花不了多长时间，只需要关闭半刻钟就好。”

像是连珠炮似的一口气说完，崔佑真脸上又犯了难。

“只不过整体的稳定性就会受到影响。”

崔佑真没有把话说完，这样做固然是能增加蒸汽核心的动力输出，但是对于鸡灵号来说却是增加了许多不确定因素，稍有不慎便会导致蒸汽核心膨胀。

一旦失去了动力支撑，哪怕蒸汽核心没有引起连环爆炸，处在风暴中心的鸡灵号也会陷入极为危险的处境。

“那就希望没这个需要。”

齐青崖没有选择独自坐在船舱里面，而是站在了众人旁边。

虽然他对驾驶如此大的船只一窍不通，但并不妨碍他想领略领略风暴的滋味。

经过这几天的恢复，手上的伤口已然没有任何影响，腹部也好了大半，体内炉火旺盛的齐青崖那颗憋着的心似乎比天地之间的风暴还要躁动。

“浪来的也他妈的太快了！”

汪执那气冲冲的怒骂声刚出口，整个机灵号就被海浪拍中，整个船身朝着左侧倾斜。

叶麻一个没站稳差点就摔倒在地，幸好旁边的蔡沅江把他扶了起来。

诸如航海日志这些没来得及固定的细碎东西叮叮当当的全滚落在地。

船舱内部也传来了些木桶相撞的声音，还有几声跌倒的惊呼。

“现在的浪还不是特别大。”汪执听着头顶噼噼啪啪宛如放鞭炮一般的繁密雨声，眉头皱成了一团麻绳。

“等再过一会儿起的浪就会把船身拍歪，咱们得加速离开这团风暴中心。”

船头采用凹面镜技术聚光的超大型火油灯照射着前方海面，然而粗如长龙的光柱被接连不断的雨水切割成了一片一片，蒙上了一层白茫茫的水雾，效果大打折扣，根本无法看清楚更远处的地方。

汪执不断的比对着海图上标注的暗流位置，把手中的指南针举到了鼻子尖。

“没问题，离暗流还有一段距离，站稳了，我们得加速了！”

说罢，眼皮一跳的汪执控制着鸡灵号便开始在风暴之中陡然加速。

然而浪头一个高过一个，暴风一阵强过一阵，宛如传说里海中的恶灵邪神都在此刻活了过来想要争抢船上的鲜活血肉似的，偌大的鸡灵号此刻显得仿佛是一只跌入水面的海鸟一般，哪怕再怎么剧烈挣扎，身子也不由自主的随波逐流。

精神高度集中的汪执连头上滚滚而落的汗水也没有察觉到，整个人就像是焊死在了船舵上一样，浑身上下连牙齿都在用力。

疾风骤雨，浪推船动。

仿佛被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拿在手上来回晃荡一般，整艘船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声音。

头光的发亮的叶麻此刻已经抱住了固定在船舱上的桌子脚，而和他一样没有跃过龙门的崔佑真却只是光着身子双腿微微分开，降低重心来保持自身的稳定性。

“妈的，再有三十海里，咱们就要绕过第一个暗流了。”

汪执眯起了独眼，似乎想要拼命看清楚前方海面的情况，然而火油探照灯的光芒就像是杯水车薪一样被无边的黑暗迅速吞没。

只有延绵不断的海浪用撞击船身的闷响回应着。

齐青崖虽然不懂航船，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脚下船只被浪拍照时候产生的方向偏移。

就在汪执说还有半小时的时候，齐青崖却敏锐地察觉到船只除了左右两边海浪的波动，似乎还产生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牵引力，整艘船的速度陡然变快了一丝。

“有些不对劲。”

皱着眉头的齐青崖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汪执，只见后者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本就绷不住的冷汗此时就像是站在甲板上淋雨似的直往下流。

轰——！

闪电割裂天际，雷声姗姗来迟，在这自然伟力的帮助之下，众人终于是看清楚了前方的景象。

暗流！

漩涡！

在暴风雨的“助纣为虐”之下，原本只是藏在海面下的暗流竟然变成了一个直径上百米的旋涡，就像是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窟窿似的，周围的海水旋转着涌入了其中，白色的浪花和激起的泡沫在浮起来的瞬间就被拉入海底，似乎这里不允许除开黑色以外的其他任何颜色。

齐青崖想起了蝠魟那张似乎可以吞噬一切的巨嘴。

然而这可比蝠魟更为夸张！

“草！按照海图标示明明还有半小时的距离，暗流竟然是卷到了我们前面！按照这个速度，最多一刻钟我们就要被扯进去！”

说话声音都颤抖了，汪执紧张的咬起了嘴皮子，独眼里泛起了绝望的暗淡神色，就连握住舵把的手也不自觉的松了些。

“妈的，完蛋了...”

没有人比他更熟悉海上漩涡威力。

不管你船只有多大，龙骨有多结实，覆盖的装甲有多厚，只要卷入其中，都会被拥有无与伦比撕裂力量的水流给搅成碎末。

他们已经走到了漩涡近处，几乎是死局！

已经面如死灰的汪执回头看了一眼齐青崖，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发现后者眼中没有丝毫慌乱的神色，而是镇定开口。

“现在还不是你撒手不管的时候，把你的船舵给老子握紧了！”

一旁的蔡沅江听到齐青崖的话，最先反应过来，他一拍大腿开口说道。

“现在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让船只的动力超过漩涡的吸引力，从而摆脱掉暗流的拉扯。然而鸡灵号此时已经是全速前进，况且我们是对着漩涡而去的，根本没办法掉头。”

“只能在贴近漩涡时候切角冲过去，然而这样会需要更加庞大的动力支持。”

雷声再临，暴雨砸顶，厄风推船！

然而齐青崖洒然一笑，对着一直把扳手捏在手中的崔佑真说道。

“听到没，现在我们需要更多的动力。”

“该你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