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沅江这下对齐青崖的身份是完完全全相信了,他放下听筒,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刚刚一开始还是由他来传递情报,正事也都简明扼要的说了个清楚。
可自从齐青崖开口让他帮忙问了几句话之后。
一切就变了。
蔡沅江是清楚蓝海商会只有一个女老板的,像爷叔林晚眠这种幕后操盘的半隐退老人家就不必多说了,最近几年也都是全听洪豆浓的,只是偶尔提提意见。
而齐青崖和洪豆浓的关系简直不一般。
开玩笑,要是泛泛之交能说出这些话来?
蔡沅江默默的收拾着桌上的东西,心里面却一直嘀咕着。
难不成他要以后成为自己的大老板?
难怪当时说放弃高句丽办事处的时候语气那么斩钉截铁,感情他也能做蓝海商会的主。
这事儿恐怕八九不离十了。
站起身来的蔡沅江看向齐青崖眼神都有些变了,然而后者却是眉头微皱的摸着下巴。
北洋舰队的反应在齐青崖的预料之内。
不管是齐青崖引爆震北舰然后顺利离开,还是那条巨大无比的蝠魟被天水吸引闯入了泊满军舰的大沽湾。
这种足以影响到一個国家安稳甚至是世界局势的惊天消息绝对被封锁的死死的,不可能透露出来半点。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北洋舰队竟然主动“挑事儿”,把蝠魟惹出来的这顶帽子戴在了阿瑞卡潜艇身上。
按照以往三河岛清修会影响下的北洋舰队的做法,当然是把闷亏吃进肚子,而后随意编造一个说得过去的谎言。
但无论如何,绝对不可能如此有血性的主动找茬。
他们只不过是一群长在船舰底部的藤壶,盘根错节,死死吸附,就算有人进行铲除,但只要这艘船还要航行,就永远无法去除干净。
现在看来嘛,北平来的巡察小组和以往走走形式不同,的的确确是起了作用。
另一方面,从北洋舰队放出来的消息看出,他们为了收拾这条巨大无比的蝠魟损失惨重。
蝠魟虽然攻击性强,但巨大的体型在炮火面前就是活靶子,从它不放过任何一丁点天水就知道空有变异的身躯,却没有与之匹配的智慧。
只要有天水钓着,它根本不会潜入深水躲避炮弹。
但齐青崖总觉得这件事情还没结束,毕竟海洋如此宽广无垠,天水如今又如此泛滥,要是说只诞生巨型蝠魟这一只拥有着动物心炁的怪物来,齐青崖是不相信的。
万事应该以小心为上,蓝海商会现在已经断了高句丽的航线,开源节流另辟蹊径才是当务之急。
没必要以身试险去横穿那片海域。
等到其他船只重新打通航线之后再走也来得及。
头脑比齐青崖好用的多的洪豆浓肯定能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斑鸠的安全应该是暂时没有问题,这让齐青崖心中多少松了一口气。
但是洪豆浓所说的协会出了事,却是让齐青崖有些担心。
他倒不是在意那个烂了根子的国术协会,而是在意那个一根筋脾气执拗的万沐春。
但电报内容毕竟有限,所以没办法详细询问洪豆浓协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齐青崖眉头轻皱。
看来自己得抓紧时间回到津门了。
既然已经和津门建立起来了联系,那么就没有必要再继续待在这危机四伏的高句丽半岛。
毕竟他们现在是全国通缉犯。
也就是还没把人名对上,否则他们几个在第二世界的名声一定会伴随着巨额赏金一起众人皆知。
这对于海盗来说是好名声,但齐青崖却并不想沾上这玩意儿。
现在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所以高句丽警方追查的并不严。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没有抓到凶手的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去挖掘他们的蛛丝马迹。
正事忙完,齐青崖一点都不想耽误。
两人立马走出了报房,刚跨过门槛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高丽警员的叫喊。
脸色微微一变的蔡沅江还以为是冲着他们来的,提着电报机手提箱的左手不由的捏紧了些。
齐青崖寻着声音看了过去。
几个原本看守蓝帆商贸公司小楼现场的高丽警员此时抽出了手中的甩棍,正对着一个瘦小的身影大声怒骂着。
那人好似没有听见一般,不依不饶的想要掀开警戒线闯进到里面去。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齐青崖却觉得十分熟悉。
“好像是崔佑真?”
被齐青崖这么一提醒,蔡沅江立刻抬头望去,而后惊喜地喊道。
“就是他,我记得他穿的衣裳。”
明明已经回到老家的崔佑真既然能出现在这里,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于是乎,齐青崖没有丝毫犹豫的和蔡沅江两人跨街而过。
而还在争执中的高丽警员丝毫没有注意到过来的两人。
他们只觉得十分奇怪,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子非得要闯进凶案现场,拦都拦不住。
跟他说话他就像没听到似的,魂不守舍的,眼睛空洞洞的没有丝毫情感。
“最后警告,再往前走一步我们就动手了。”
“立刻后退!”
然而崔佑真仍旧是跟耳朵聋了似的,挺着胸膛盲目的往前迈着步。
为首的警员冷笑一声。
“给我打!”
带着实心铁头的甩棍猛的一扬,眼看就要砸在了崔佑真的头上。
嘭——!
劲风搅的头发丝激荡,甩棍却在离崔佑真脑袋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齐青崖空手稳稳地接住了这一棍,控制着力道将其甩开。
看也没看警员一眼,而是对着崔佑真问道。
“怎么回事?你不是回家了吗?”
听到了齐青崖的声音,崔佑真猛地回过头来。
那两张熟悉的面庞,让他终于是清醒过来。
他下意识用沾满了泥的袖子擦了擦干涩的眼睛。
“我没家了。”
用蹩脚的高丽话和这帮还想动手的警员们敷衍了两句,蔡沅江拉着崔佑真离开了这里。
听着他那嘶哑的嗓子,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两人讲了一遍。
昨晚开门的那个男人是三年前来到这里的外来户,无依无靠的老光棍一个。
所以就住进了荒废许久的崔家的屋子。
他只是觉得这里面什么东西都齐全,只要稍稍修缮,就是个落脚的地方。
压根不管这是村里人嘴巴里面所说的凶宅。
“死了,都死了,一家四口,两夫妻和一儿一女都死了。”
“两个老的死在屋子里,小的死在院子里,村里的人都说是闹鬼了,旁边的邻居也搬得远远的。”
“我不信这些,来到这儿以后,才帮他们把尸骨收捡埋了起来,喏,就在屋后。”
“但是我找遍了屋子,却只发现了两大一小三具尸骨,可村子里面的人却说这是一家四口。”
“我倒是不怕,但毕竟住了人家的地方,要是能让他们一家四口在地下团聚,也算是报答了。”
旁人口中平淡无奇的怪谈,却字字都像是针刺般摧毁了崔佑真的幻想。
算算时间,他们死的时候就是崔佑真被抓走的那天。
崔佑真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房子的,又是怎么在坟前跪地磕头,把眼泪流干的。
他浑浑噩噩的连夜回到了京畿道,按照蔡沅江给他说的地址找了过来。
看着失魂落魄的崔宥真,齐青崖知道再怎么安慰都是多余的。
这种切肤之痛,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够理解,外人根本无法感同身受。
他需要时间慢慢去消化,或者自己给他打一支强心针。
“是金老板干的对吧?”
崔佑真有些茫然的看着齐青崖点了点头,这才是真正让他六神无主的关键原因。
他已经提前手刃了仇人,现在的崔佑真只觉得这还远远不够,可满腔的仇怨却没有宣泄的途径,反而是憋在了心里让自己喘不过气来。
崔佑真嘶哑着嗓子。
“但是他,已经死了。”
“金老板是死了,但巨浪船厂还在。”
齐青崖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说不出来什么大道理,但是却一直信奉一个准则,那就是斩草除根。”
“巨浪船厂里面像你这样经历的人,恐怕不止一个两个吧,金老板死了,可这条利益输送的链条并没有断。”
“你不能期望着群龙无首的巨浪船厂会自生自灭,任何事情只有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结果才能百分百符合你的意图。”
或许齐青崖的话有些片面,但他知道要是不给崔佑真一个目标的话,他恐怕真的就会一直这么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苟且度日。
甚至结束自己的生命也不是没有可能。
看着重新被点燃了仇恨的眼睛,齐青崖认真的说道。
“你得亲手给巨浪船厂画上句号。”
那个原本洗刷了和海上相关的一切的稚嫩少年是回不来了,可齐青崖的话就像是给崔佑真即将崩溃的大坝挖出来一条泄洪口。
他低头看着自己双手上洗不掉的黑色伤疤,原本摊开的手掌突然攥了起来。
“我明白了。”
就在三人准备离去的时候,身后那群高丽警员这才反应过来。
他们互相望着,有些迟钝的问了一句。
“他们刚刚说的,是荣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