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天黑的时候,齐青崖迎来了两个好消息。
一个是蓝海商会的效率实在可靠,只花了半天功夫,脚行中人就找到了两人的踪迹。
是在奥斯马加租界,东浮桥对面的巷子里,有個黄包车夫的老婆在松盛大麦啤酒店里面上班。
她一眼就认出了画像上的年轻人和经常来买啤酒的那个一模一样。
这个年轻人一年来不了几次,本来也没记在心上,可最近一段时间特别勤。
几乎每天都要喝四五杯,有时候还趁着还杯子的功夫,在店里面当场灌上两杯。
以往没怎么注意,今天算是上了心。
等到那年轻人走出门的时候,她不动声色的借着洗杯子倒水的空隙,亲眼瞧见那人上了对面的一栋三层小楼。
这栋三层小楼,一楼的门面是个布料铺子,老板两口是从江南来的,两人都是小个子,说话软糯糯的。
二楼也被他们租了下来,玻璃上还贴着心灵手巧的老板娘剪裁的窗花儿。
三楼那个实在让人想不起相貌的老头深居简出,他们曾经一度以为这就是房东。
虽然已经忘记了那老头的长相,对不上号。
但陈良恩的特征实在太过明显,就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刃,根本遮掩不住锋芒。
斑鸠确定之后没敢耽搁,第一时间便把这件事儿告诉给了齐青崖。
只不过赶到孟氏掌法研究所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斑鸠的胶底子鞋踩着地啪啦啪啦的响,每响一声,远处的街灯便亮上一盏。
似乎在和他赛跑似的,当他双脚落定研究所门前的时候。
身后的那盏路灯也像是追上他似的陡然亮起。
“找到了地方就好。”
齐青崖拍了拍斑鸠的肩膀,“没有惊动他们吧?”
“怎么会?”
斑鸠昂着头,轻轻一笑。
“都是街坊邻居,对那块本来就了如指掌,只是再平常不过的看了一眼,连话都没有多说一句。”
“其他的信息,全是按照日常生活推导而来的,根本没有半点纰漏。”
一方面是害怕打草惊蛇,另一方面也是避免殃及了无辜的人。
毕竟脚行帮了齐青崖大忙,他总不可能忘恩负义不顾他人死活。
斑鸠虽然身上穿着涤纶面料的灰色衬衣,但还是习惯性地把袖子卷成了一团,搂在了胳膊上。
“这两人要是按照你所说,都是四阶高手的话,你双拳难敌四手,是不是有点太冒险了?”
斑鸠和齐青崖两人之间从来不掩饰纯粹情感。
齐青崖从爬墙弟子成为亲传弟子的时候,斑鸠简直是比齐青崖还要高兴,让他帮忙调查孟子山的法岚人跟班时,他也是真的担心。
而现在虽然知道齐青崖的实力突飞猛进,早已经今非昔比。
但还是忍不住替他捏了把汗。
毕竟齐青崖的性子向来都是敢打敢拼喜欢冒险。
否则他也不会成为了无数个爬墙弟子里面唯一的亲传。
“双拳的确难敌四手,但我有帮手,说起来,加在一起可不止四拳。”
隔着斑鸠的肩膀,齐青崖已经看见了那个隐藏在阴影里面的模糊人影。
他倒是不介意把斑鸠介绍给姜维克认识,但是姜维克似乎并不想和陌生人打交道。
齐青崖也没有强求,于是朝着斑鸠洒然一笑。
“这两天没少跟汪执他们一起厮混吧?”
“嚯,瞧你这话说的,什么叫厮混?我都是缠着他们问关于航海和船上的事情。”
一听齐青崖那略带揶揄的话,斑鸠的脸难得的红了一下。
“再者说了,这两人除了不在东洋租界过夜,其他的时候恨不得整个人都挂在那些天草女身上。”
“一边吹着牛说自己在双屿湾的时候,什么菜色都尝过,一边又跟没见过世面一样,瞧见个胸大屁股翘的都挪不开眼睛。”
“跟他们一起找乐子,丢份儿!”
汪执在遇见齐青崖之前,毕生的梦想便是攒钱买上一艘铁甲船,把鸡灵号的旗帜挂在帆上。
所以他怎么舍得把花钱花在女人身上。
女人能有铆钉靠得住吗?
女人能有蒸汽核心火热吗?
女人能有天水和火油润滑吗?
女人能有粗大的炮管那般让人看见就心跳加速吗?
但当汪执发现,自己的鸡灵号在短短几十天时间里面就已经改朝换代了好几艘,且规模越来越大,档次越来越高之后。
自己口袋里的那丁点存款似乎连送到船厂做一次保养的钱都不够。
于是乎,汪执就欣然接受了,跟对大哥有饭吃有酒喝的现实,也学着叶麻一起开始享受生活。
至于叶麻,以前连心炁都没有,是个十足的三流海盗。
没成为汪执的副手之前,连吃饱饭都是个问题。
虽然靠着牙齿缝里面省出来的钱潇洒过几次,可谁都知道一分钱一分货的道理。
但现在不一样了,叶麻从郑在秀身上榨出来的金子,足够他在亚细亚会馆喝最贵的酒点最漂亮的妞。
一连几十天的航海颠簸都没能让他们脚下发软,在东洋租界短短一晚上,就已经让他们走不稳路了。
“没一起去潇洒潇洒?”
齐青崖看着斑鸠那青涩的模样,也算是有资格打趣他。
“我是那样的人吗?”
正红着脸的斑鸠白了齐青崖一眼。
“还要,师傅再三叮嘱我,最起码在三阶心炁之前,不能破了童子身,否则二十四贴身靠子的呼吸法效果要大打折扣。”
“所以...”
得,老和尚教出来个小和尚。
三阶心炁对于齐青崖来说,花费的时间并不长,可对于斑鸠来说,这是一段并不算太近的路程。
所以短时间内是别想着,脱离处男这个身份了。
“没事儿,指日可待。”
齐青崖故意把后面四个字儿咬的很重,斑鸠越琢磨越不是滋味。
只不过他还没想明白,齐青崖就笑着开口。
“行了,今天晚上还有事儿,等我忙完之后,咱哥俩一起下趟馆子。”
“这次得你请客。”
斑鸠知道齐青崖的性格,所以也不再多劝。
现在的自己帮不上他什么忙,于是乎便把自己亲手画的详细路线,和居民楼的分布图,交到了齐青崖的手上。
然后转身离去了。
斑鸠前脚刚走,姜维克就从阴影里走到了路灯下。
摇着尾巴的黛西没有了昨天晚上初见齐青崖的时候,那般龇牙咧嘴的凶狠表情,而是十分乖巧的主动把头凑到了他的手边。
“胡萝卜呢?”
姜维克伸手从口袋里面掏出来一截,递给了齐青崖。
看着蹲下身来,把黛西逗的上蹿下跳的齐青崖,姜维克这才开口说道。
“英格里那边派来接应唐纳德的,是一对双胞胎,名字叫做布朗兄弟。”
“这两人都是六阶心炁,并且驾驶着天空型Ⅳ级蒸汽机甲。”
果然不出齐青崖的所料,唐纳德的重要程度在他研究出动物心炁之后再上了一个台阶。
也难怪英格里会选择乘坐飞艇,毕竟有两艘Ⅳ级蒸汽机甲护航,几乎没有什么能够威胁到唐纳德安全的存在。
“而且布朗兄弟心有灵犀,他们的心炁也十分特殊,可以在一定范围内互相产生反应,两人根据心炁的反应,编纂出了一套只有他们自己明白的通讯手段。”
“所以两人驾驶机甲联手,往往可以发挥出一加一远大于二的效果。”
“要是新荣国还是那股窝囊劲儿,眼看着唐纳德这个‘人才’回到大不列颠群岛,那我看着这两个六阶高手,也没有丝毫脾气。”
齐青崖实话实说,他挠着已经躺在地上的黛西的肚子,接着说道。
“但现在的新荣国似乎已经有资格不去遵守别人定下的规矩,特别是在东方的这片土地上,反倒是无论什么人都要遵守新荣国定下的新规矩。”
“可英格里和荣国政府已经商量好,一手交人一手交资料。”
齐青崖点了点头。
“交易什么时候进行?”
“唐纳德登上飞艇的时候。”
“那不就得了。”
齐青崖那股痞劲儿,看起来像极了混不讲理的愣头青。
“一开始,英格里要求的是,等到唐纳德回到大不列颠群岛之后,才会把资料交给荣国。”
“瞧瞧,以为日不落帝国的威风还能蔓延到日落之后?”
“再后来,他们要求的是飞艇降落申城,唐纳德等人乘船离开荣国海域之后,再进行交易。”
这个要求就合理多了,但荣国人就是不答应。
海上不比陆地,特别是如今北方战事吃紧,南海海军也有抽调。
而英格里作为老牌劲旅,虽然已经日落西山,但他们是靠着大航海起家的,所以不管船舰的资源,还是驾驶技术都十分老道。
此消彼长之下,荣国现阶段的确要逊色一些。
不过话又说回来。
人在我手上,你凭什么提这么多条件?
一句话,荣国政府保证飞艇在荣国境内的飞行安全。
但飞艇本身安全隐患极多,若是中途出了什么意外,英格里拒不交易。
那这个亏岂不是得荣国吃下?
你看看现在的新荣国还吃得下亏吗?
“所以最后敲定,唐纳德登上飞艇的时候进行交易,荣国军队会派出一具Ⅳ级蒸汽机甲保驾护航。”
Ⅳ级蒸汽机甲是武力的象征,一具的数量则是荣国的表态。
“既然结果是这样,那我心里面就有谱了。”
齐青崖撇着嘴,站起身来。
“你在津门待了这么久,听说过一句荣国的老话吗?”
姜维克眉头一挑,看着齐青崖那副混不吝的模样,等着他的下文。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说着齐青崖又伸出了手。
姜维克听懂了齐青崖的意思,但他却摇了摇头。
“今天出门忘带胡萝卜了,就这一个,还是昨天剩的。”
“那正好,今晚你帮我一个忙,明天赶早市,我给黛西买上田家洼农家肥种出来的胡萝卜,又脆又甜。”
姜维克之前已经听到了他和斑鸠的对话,所以对事情大概猜了个七七八八。
“这两人是三河岛清修会的走狗,上午已经派人去北俄租界,想要毁坏我从海上带回来的Ⅲ级蒸汽机甲。”
齐青崖直言不讳。
“这是我截杀唐纳德的最大依仗,所以不能出问题。”
“而且我和三河岛清修会互相不对付,正好借此机会清理掉对方的得力干将。”
“希望你能帮我这个忙。”
姜维克并不清楚三河岛清修会是个怎样的势力,但齐青崖在公私两方面对他都没有什么隐瞒。
这个忙他当然要帮。
“交给我了。”
姜维克认真的看着齐青崖。
而齐青崖先是点了点头,然后紧接着又摇了摇头。
“只能交给你一个。”
别看上午齐青崖和王老九的战斗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但对于心炁的增长确实有显著的提升。
现如今,齐青崖的心炁指数已经稳定在了43.2这个数字上。
还是那个亘古不变的真理。
战斗永远是对心炁最好的养料。
再者说,请人帮忙怎么能让别人出大力气。
当然得自己亲力亲为。
既然已经请好了帮手,齐青崖和姜维克便朝着地图上指示的落脚点走去。
东浮桥在奥斯马加租界,从孟氏掌法研究所门前出发的话,顺着海河边走最近。
两人一狗就像是闲庭信步一般,速度却一点不慢。
直到走近了如火如荼正在修建中的金汤桥,两人才暂缓了脚步。
掺杂了天水合金的巨大钢梁,就像是倒地的擎天之柱一般,横贯在两岸之间。
上面满是十字交叉用钢丝固定的竹子脚手架,一盏又一盏昏黄的油灯悬挂在竹竿上面,连成了一串星。
成群结队的飞蛾一半围在油灯上,一半冲向了水面的倒影。
这倒是便宜了海河里的鱼,吃了一晚上的大餐。
哗啦啦摆尾的声音和桥梁上零星的敲打声混合在一块,飘进了齐青崖的耳朵里。
金汤桥还未修建完成,暂时无法通过,想要跨过海河,只有去找那些瞧见商机早早停靠在两岸的舢舨小船。
齐青崖正准备招呼船夫呢,就看到上游的岸边儿下来了两个人。
一个老头,一个年轻。
一个穿着白色的两股汗衫,一个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兴奋神色。
“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齐青崖咧嘴一笑。
“倒是省了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