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富,正在快步走着。
他想快些回去备料。
结果,却在靠近大道那合流的拐道处,看到了眼珠子都要凸出来的画面。
作为南京宫廷边殿的主要设计者之一,他是认识朱家这几个皇子的。
而现在他看到了什么……
朱棣,四皇子,现在正拎着个桶,在那灰头土脸地掏着河泥。
腥臭的味道远在道路边上的他们都能闻到,更不用说近距离挖泥的朱棣了。
蒯富甚至听到了朱棣的干呕声。
“呕……呕……”
少年郎在那里一边忍着恶心,一边掏着。
“看什么笑什么,赶紧走,接下来到宅子建成为止,你们都不许回家,懂么?”蒯富很快就下了个判断。
朱安宁的身份透露着诡异。
虽然朱元璋已经交代过自己注意保密。
但是现在来看,这保密的工作,还真的要更加注意才行。
而他身后的工匠们,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头那脸色不对劲的样子。
连忙嘘声不语。
摸着口袋里的纸张,蒯富又做了另外一个决定。
这些图纸,他必须要快点呈给朱元璋……决不能留给自己。
小心驶得万年船,准没错。
————————————
掏泥的朱棣,挑水的朱安宁,只用了两三个来回,便完成了工作。
毕竟他们种的东西又不多。
就是小半亩而已。
“呼呼呼……朱哥……这这泥真的可以做肥?”
朱棣气喘吁吁地靠着树发问。
泥的密度可比水要大得多,所以他那一桶,差不多要顶朱安宁两桶,距离还远,自然是累了个半死。
至于朱棣不知道泥可以做肥料,那确实是他没见过而已。
“水草丰茂的地方,用河泥作肥,都用了千余年咯,只是咱们应天府这地界,更喜欢用粪肥罢了。用肥这种事情,要因地制宜,要知道,咱们汉人耕田已经很多年了,整片九州大地,但凡是能耕作的地方,都会被我们开垦,哪能说每片地都用同一种耕法嘛。”
朱安宁没朱棣这么累,所以还能在那里侃侃而谈。
“有地方用粪肥,有地方有泥肥,还有饼肥、绿肥、杂肥、骨肥、土肥、灰肥,甚至还有地方用石头都能做肥料。”
他像报菜名般说了一大通,当然不是他真的这么有学识……他说的都是他刚才在房车里看资料时看到的内容。
“这么多?!朱哥真的是见多识广啊。”这一串名词下来,对朱棣来说,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嗨,这些,一些小知识而已,不足挂齿。”朱安宁把手背到了身后,一副高人样,不得不说,装逼的感觉还是很爽的。
“家父说朱哥是行商,但是没想到也如此精通耕作一事啊。”
“诶,以前学过一些,实在是不值一提。”啊,被人敬佩的感觉真爽,朱安宁心情大好:“对了,这些泥和干草得放在这树下沤个几日,今天要干的事情都结束了,刚才答应过你的,让我来做顿饭给你吃吧,伍爷季爷可喜欢我做的麻辣烫和大盘鸡了,都快要舔盘子了。今天你小子也有口福了,也给你见识下咱的厨艺吧”
朱安宁嘿嘿笑着,开始往房车走去。
那些炊具依旧是放在车外,挂在车外的置物台上晾着。
肉在方才就已经被他拿出来在桌面上解冻。
他今晚,准备做的是土豆红烧肉。
朱棣看了下太阳的位置,也知道确实差不多时辰了。
只是……他还想回宫里和自己老爹汇报情况啊……
“算了,吃了再说。”
麻辣烫?大盘鸡?都是些什么新菜式啊。
而且连父皇都要舔盘子?
这么好吃?
终于,朱棣还是没能抵挡住好奇心,他也跟到了朱安宁的后面。
只见朱安宁快速地切好肉和配菜,热下锅就开始烹煮。
煎出五花肉的肥油,接下来就是各种眼花缭乱的朱棣没见过的粉末,酱料,被朱安宁一通乱撒倒到了锅里。
最后还加入了两颗红彤彤的辣椒。
“搞定,接下来就交给时间啦。”
氤氲的热气在升腾,混着柴火的气味,煞是好闻。
朱棣也忍不住凑了过去。
“朱哥这黄黄的是,刚才我们种下的土豆?”
“对,这道菜,叫土豆红烧肉,家常小菜家常小菜。”
“这香味可一点都不家常啊……”仅仅是闻味道,朱棣都已经要流下口水。
未到20的朱棣,还处在能猛干三大碗的年纪,更不用说今天还被朱安宁差遣着干了一堆体力活,肚子早就咕咕直叫了。
“呵呵,莫急莫急,还是等上一阵吧。”
等菜熟透需要些时间,静下来的两人,突然就没了话题。
朱安宁毕竟是在社会历练过的人,他回头便拿出了那未喝完的可乐。
给朱棣倒了杯。
那朱棣,眼睛根本藏不住东西,看见这透心凉心飞扬的饮料,都要笑开花了。
连忙接过朱安宁递过来的杯子喝了起来。
一边喝一边发出啊啊的享受声。
待到喝完,还满足地打了个嗝。
这让朱棣脸不免红了起来。
“好喝吧,可惜存货不多了哎。”
“此物应当相当珍贵吧,多得朱哥,小弟才有机会尝到这神奇的可乐啊。”
贵?3块钱,不算贵吧……
就是现在买不到了而已。
于是朱安宁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对了,朱哥,我们种这些作物,到时肯定是要献给朝廷的啊,到时朱哥想要什么官职?”
朱棣沉思了片刻,问出了准备许久的话。
这也是朱元璋交代他的。
“官职?不不不,我没兴趣。”
“为什么呀。”
“就是没兴趣啊……”朱安宁说得相当淡然。
见朱棣还是想追问的样子。
朱安宁也是无语了起来。
古人对做官真是无敌有执念,就这么想光宗耀祖是吧……哎。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来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朱安宁一边背诵着唐伯虎的桃花庵,一边,还是掏出了库存已经逐渐下降的啤酒,没有犹豫,他拉开了拉环,给朱棣倒了杯。
背到一半,他顿了顿。
并不是什么转换语气……
而是,他忘了……
但是,这已经足够让朱棣拍案而起。
行商?
会耕地?
怎么突然随口就吟了首如此妙的诗歌啊!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他这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呐。
朱棣愣愣地看着朱安宁给自己添上的啤酒。
然后,听到了诗歌的最后一句。
“别人笑我忒风骚,我笑他人看不穿。”
只见朱安宁遥遥举杯,与他隔空敬酒,然后,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