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梦夫虽然跟蒋顺义关系长期不和,甚至可以说是死对头,但名义上还是蒋顺义的下属。
既然对方要跟梁梦夫说事情,那他也得去啊。
片刻之后,梁梦夫就到了一楼的会议室。
蒋顺义和董辉都已经坐在这边了,看董辉的表情有些坐立不安,手足无措,显然没什么好事儿。
当然,其实梁梦夫也没指望有什么好事儿。
梁梦夫坐了下来,看着两人,等着他们说话。
董辉笑着说:“老梁,……是,梁总,光刻胶样本已经送到了吧?”
梁梦夫点点头:“已经到了,正在实验室做检测。”
蒋顺义冷笑着说:“还做什么检测?浪费这个时间,真是多余!”
董辉连忙笑道:“蒋总,也不能这么说,这是国家半导体协会送过来的,一片好意,怎么着也得过一遍检测流程,看看结果怎么样。”
蒋顺义不置可否,虽然他挺看不上这个机构,那个协会的,但是也不好多说什么,免得让人抓住小辫子。
他蒋顺义能混到现在这个位置,自然是有道理的。
那就是蒋顺义情商高,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简单来说就是两个字——精明。
蒋顺义看了看梁梦夫,说:“梁总,有些事儿不能着急,我过两天就回岛湾那边,找岛积电的人商量一下,争取找个方案让小日子那边卖货过来。”
董辉和梁梦乡对望了一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蒋顺义这话已经说了好几遍了,虽然说法不一样,但意思也是大同小异。
反正就是要动用岛积电的关系,解决半导体材料的供应窘境。
蒋顺义又说:“这事儿吧,我有七八成的把握,但问题是价格,肯定是不能再按照目前的市价来算了。”
董辉愣了一下,问道:“蒋总,您之前跟他们接触过?他们是这么说的?”
蒋顺义点点头:“当然接触过,他们倒也没有把话说死,只是说这事儿很难办,管理太严了,但也没有说完全不可以吧,对不对?”
董辉不由得点了点头。
但还是觉得不对,蒋顺义说的话太模糊了,说是有七八成的把握,听起来却像是一点儿把握都没有。
梁梦夫却没什么表示,仍然木着一张脸,一副理工男特有的状态。
蒋顺义是最讨厌梁梦夫的这种表现,怎么看怎么不顺,好像自己有多么清高似的。
蒋顺义以前跟梁梦夫一样也是搞技术的,后来才转的行政管理。
主要是蒋顺义向来对技术这方面不怎么感冒,感觉技术人员个顶个的有性格缺陷,很不好沟通。
梁梦夫就是一个典型,蒋顺义总觉得跟他打交道太费劲了,对方总像是听不懂人话儿的。
董辉问:“蒋总,他们的意思是说就需要加钱呗?”
蒋顺义点点头:“没错,就是得加钱,这是最稳妥的方案了。”
董辉沉默了几秒钟:“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
梁梦夫忍不住说:“关键是加多少钱?得控制成本啊。”
蒋顺义冷哼一声:“还控制成本,这都什么时候了,能有的用就不错了,怎么能让你挑三拣四?”
董辉看气氛不对,连忙说:“蒋总,那要加多少钱?他们给数了吗?”
蒋顺义摆摆手:“他们也没有给具体的数字,但是我估摸着怎么着也得加个五倍以上。”
“啊?五倍以上?这不跟现在黑市上的价格一样吗?”
蒋顺义眼睛一瞪:“怎么能跟黑市一样?黑市的东西跟原厂的能比?肯定不靠谱,没准掺了什么玩意儿,咱们也不是没上过当!再说了,黑市也不能保证供应量呀,不是什么时候就能买到!”
蒋顺义这话说的,倒也没有什么问题。
从黑市花五倍的价格确实可以购买到高端光刻胶,高纯度氯化氢这些材料。
但是供应量有限,不是想什么时候买,就能什么时候买的。
更重要的是,如果黑市商人作假,也很不容易查出来,就算查出来也只能吃哑巴亏。
华芯国际这两个月就吃过两次亏了,花费的钱可不少,但也只能咬着牙吞下去。
董辉问梁梦夫:“梁总,蒋总如果真能谈下来,那咱们也可以解决问题,成本就是高了一些,倒也可以接受。”
梁梦夫能说什么呢,叹了口气:“这个没办法,只要能解决供应问题,其他都好说。”
蒋顺义呵呵笑了起来:“这就对了嘛,梁总,不要总是钻钻牛角尖儿,脑子还是要活泼一些,先把供应解决了,成本慢慢再想办法降低。”
梁梦乡问道:“蒋总,那什么时候可以解决?”
蒋顺义淡淡的说:“这个我也说不好,快的话两个月内,慢的话,大概明年吧。”
“……明,明年?”
梁梦夫忍不住提高了音量:“蒋总,明年黄花菜都凉了,不能拖到明年!”
蒋顺义眼睛又瞪大了:“怎么黄花菜凉了?你什么意思?咱们的28纳米产品生产的好好的,主力业务守得住,经营上不会出问题就行了,至于说14纳米,慢慢来,反正在内地咱们也没有什么竞争对手,市场早晚也是咱们的。”
梁梦夫说:“但是现在环境不允许再慢吞吞的发展了,国家半导体协会来了好几次,意思不是很明显嘛,就是催着咱们赶紧提升制程技术,至少也要把14纳米完全搞定啊。”
蒋顺义淡淡的说:“搞定?那你现在搞得定吗?没有材料你怎么搞定?”
这话说来说去,又说回来了,确实让人很郁闷。
董辉忙打圆场:“大家都别着急,慢慢来嘛,急也没用,对不对?”
蒋顺义冷哼一声:“其他的先不用管,反正到时候人家要多少钱咱们给就是了。”
梁梦夫却说道:“还是等一会儿看检测结果吧,如果半导体协会送来的这一批样品能够合格,就不需要再求爷爷告奶奶,求到小日子那边了。”
蒋顺义眼睛瞪的老大:“梁总,我看你是梦做多了,国内企业做出来的光刻胶能用吗?”
梁梦夫淡淡说道:“话不能说的这么绝对,国内有一些企业的技术其实很不错,只不过以前对高端光刻胶没有需求,所以不做,现在有需求了,那没准能做的出来。”
蒋顺义指着梁梦夫说:“你少给我在这儿说漂亮话了,内地那些化工企业是什么德行你不知道?我话摆在这儿!他们造的东西要真能合格,我立马辞职!”
董辉连忙说道:“蒋总,消消气,梁总也就是这么一说,没别的意思。”
蒋顺义确实生气,因为梁孟夫总是有意无意的破坏他的权威性,实属让人忍无可忍,这么不识相的人让蒋顺义恨不得立马开除。
当然,蒋顺义没有这个权利。
梁梦夫虽然级别没有他高,但跟蒋顺义一样,也是集团董事会直接任命的。
说好了蒋顺义主管理,梁梦夫主技术。
所以理论上,两人都奈何不了对方。
不过蒋顺义有的是办法,几个月,最多半年以后,如果华芯国际还是突破不了先进芯片制程技术的门槛,那梁梦夫肯定受不了打击,心灰意冷。
就算董事会不找梁梦夫的麻烦,他也也很可能主动走人。
因为梁孟夫的自尊心太强了。
这也是为什么蒋顺义现在不积极解决光刻胶供应问题的原因。
蒋顺义就要等,等梁梦夫自己待不下去,这样他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干掉这个讨厌的家伙。
就在这时,音乐声响起,是梁梦夫的手机铃声。
梁梦夫看了看来电显示,是技术部的员工打过来的。
董辉连忙问:“老梁,是不是光刻胶的测试结果出来了?”
梁梦夫说道:“应该是初步的测试结果不太准,但是能当做参考。”
董辉一听,激动了起来:“那赶紧接吧,听听是什么结果。”
梁梦夫其实早就按了接听键,跟对方沟通了起来。
蒋顺义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压根就不觉得是什么好的结果。
谁知道梁梦夫听对方说了几句,面色就变了。
“什,什么?都符合要求?各项指标都符合要求吗?”
“……你,你确定吗?结果确定了几次?”
“好好好,那我马上过去看,你们先别动。”
说完,梁梦夫挂了电话。
董辉也坐不住了:“老梁,什么情况?那边说什么?测试结果怎么样?”
梁梦夫缓了一会儿,答道:“各项指标都达标了,而且表现非常好!”
“……啊!?什么?真的吗?表现非常好?这么厉害吗?”
蒋顺义忍不住说:“这只是初步测试,没有准。”
梁梦夫摇了摇头:“不对不对,就算是初步测试,能有这个表现也不寻常,是有差距,但差距不可能太大,我去看看,你们先聊。”
说完,梁梦夫起身就离开了办公室。
董辉和蒋顺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董辉终于忍不住说道:“嗯,蒋总,要没什么事儿,我先过去看看。”
蒋顺义皱起了眉头,摆了摆手。
董辉也不管别的,直接就走人了。
董辉到了实验室的时候,看到不少人聚拢在检测仪器周围,而且安静的可怕,没有人说话。
董辉挤到跟前,才发现梁梦夫坐在检测仪器前,紧盯着屏幕,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显然,梁梦夫正在仔细查看检测结果。
董辉可不敢打扰梁梦夫,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忽然,梁梦夫终于移开了视线,长出了一口气。
董辉忍不住问:“老梁,看完了吗?”
梁梦夫点点头。
“结果怎么样?”
“很好,真的很好。”
“啊?”
董辉一时没明白梁梦夫的意思。
只听梁梦夫解释:“检测结果很理想,非常理想,所有的指标全都合格了。”
董辉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不过他还是难以相信这个结论,但是老梁可是权威的,应该不可能看错。
“老梁,这是初步的测试,跟实际情况差距多大?”
梁梦夫说道:“差距是有,但没有那么大,而且这几项指标超出标准太多,就算有差距,应该也不影响使用。”
“那,那可太好了!这可是好消息!”
实验室的其他员工也喜笑颜开。
“太棒了!”
“我就说肯定合格了!”
“我感觉比小日子过来的货都要好一些。”
梁梦夫让众人安静下来,郑重地说道:“保险起见,测试还是要继续做,大家今天加班,争取早点儿把正式的测试结果弄出来。”
众人齐声应了下来,精神抖擞,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其实加班真没啥。只要不是无效加班。给加班费。都不会反对。一定有成就感。
与此同时,叫顺义也回到了办公室。显得心神不宁,坐立不安。
正常来说,测试结果不可能很理想。但是看梁孟福那样子。确实不同寻常。
难道国家半导体协会送来的样本真的符合要求?
这不可能啊!
国家半导体协会肯定是从国内企业拿到的光刻胶样品,那是不可能合格的!
但是,万一合格了呢?
蒋顺义想到这,身上就出了一身冷汗,更加心乱如麻,七上八下了。
如果这光刻胶真的合格了,那他蒋顺义的计划可能就要毁于一旦了。
那讨厌的梁梦夫干不掉先不说,蒋顺义能不能继续在华芯国际坐稳位置都难说了。
蒋顺义来到华芯国际可不是单纯的是要当高管的,还有一个见不得光的目的,那就是要拖慢华国半导体技术的发展速度。
蒋顺义虽然离开了岛积电,但与岛积电联系却非常紧密,甚至仍然留存着岛积电的股份。
如果华芯国际真的突破了14纳米,甚至往10纳米以下的先进制程发展下去,那岛积电的优势就会越来越小,逐渐失去竞争力。
另外,大洋彼岸灯塔国也给了岛积电很大的压力。
如果蒋顺义掉了链子,那他以后怎么在圈子里混?
蒋顺义只希望自己杞人忧天,国家半导体协会送来的光刻胶样品不可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