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习班九点半结束。

学生们一个个如蒙大赦，欢快的笑声响起，三三两两走出教室。

楚魏比齐娟早走几分钟。

他离开教室时，齐娟还抓着马华探讨九班的故事，执意想解释清楚，她不是夏玲那个类型的女孩。

出了小巷，楚魏朝相反的反向走去。

因为这个方向是齐娟回家的必经之路。

不出他所料。

三分钟后，他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魏星同学，你家也在这个方向？”

楚魏回头，齐娟提着粉红色的小书包，浅笑嫣然的朝他小跑而来。

“你家也是这个方向？”楚魏静候着她。

“我家住轻工家属院……真好！班上终于有个和我同道的同学了，陈静其实也和我同路，只是她一般选择上午来补习……”

“哦……”楚魏和她并肩而行。

“对了，我看到你书包中的围城了，你也喜欢这本书吗？”齐娟说这句话时，和他距离不到半米，一股柔风吹来，几缕带着馨香的发丝轻拂他的脸颊。

他下意识的伸手拨开。

齐娟笑，主动远离半步，俏皮的问，“这距离可以吧。”

不等他回答，她又谈起围城，愁绪满腔，“唐晓芙真可伶……还有文凭，原来那个时代的文凭一样重要，唉……”

楚魏明白，齐娟这个年龄去读围城，见识停留在小说的初级层面，以她的阅历，还堪不透小说蕴含的真意。

也许等她某天能堪透了，她的人生大半已经快谢幕了。

“魏同学，你好像话不多咧。”齐娟似乎并不在意，脚下的步履仍自充满了青春的跃动，嘴里小声哼唱着电视剧九班的故事的主题歌。

楚魏终于开口，“读完这本书，应该配读杨绛先生写过一篇文章，叫《钱钟书与围城》，书里回忆了《围城》创作前前后后的好多细节。然后再去品味，你会发现一些新感悟。”

“你有这本书？”齐娟雀跃扭头问他。

楚魏点头，“我家里有……”

“能借我读读吗？我……和你换书看。”

“下次上课我带来。”

“你家里有许多书吗？”

“不知道算不算多，几千册……”

“几千册？你太幸福了，有那么多书可看。”齐娟羡慕过后，情绪有些低落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我爸其实也有一些书，可他都上了锁，不让我看，说是有的书要大学才能读……”

楚魏说：“围城里面中典、西典都有，语言有很多东西需要你去仔细地挖掘。钱先生对于文学语言的比喻有一个评价，他说比喻是文学语言的基本特色。有人统计出来有600多个比喻……”

“600多……哎呀！我还真没看出来呢。”小女孩的情绪转化就是快，马上，齐娟便兴高采烈起来，“我晚上回去统计统计。看看到底是多少。”

“对了，魏同学，我好像看到你在复习初二数学课本？”齐娟好奇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我成绩不好……”

“没事，成绩不是人生的唯一。”齐娟俨然人生导师一般的安慰他。

完了又想起什么似的，替他担忧，“你爸妈不责怪你吗？”

楚魏的眼神变冷，“我爸妈不在了。”

“啊……对不起，我……”齐娟顿时手足无措。

楚魏摇摇头，“没事儿！”

“我……请你吃雪糕吧。你要什么口味的……”齐娟打开书包，拿出一个红色钱包，捻出一张五元钞票，在楚魏眼前晃悠几下。

“不用！我没钱回请你。”

“嗨！不就一只雪糕吗，什么回请，你借我书看得了。”

齐娟蹦蹦跳跳朝小卖铺门前的冰柜处跑去。

温和的风吹拂着她的裙角，翻飞，飘舞，路灯的明暗光影交错，将她的身影剪辑成朦胧迷离的一道光影。

…………

…………

人生，说到最后，简单得只有生死两个字。但由于有了命运的浮沉，由于有了人世的冷暖，简单的过程才变得跌宕起伏，纷繁复杂。

一如站在彩票销售点的楚魏。

他的命运浮沉，人情冷暖，岂是语言能诠释得了的。

他第二天早上拨打114查号台，记录了花湖林业局畜牧科办公室的座机号码，5239207。

体彩6+1的特等奖号码。

为了确凿无疑，他下午还专门跑了趟林业局，站在畜牧科办公室门口打通了电话，走出林业局大门时，他还看到了那位六十多岁的看门大爷。

想必这位白了胡子霜了头的大爷自己也不知道，命运的风在几个小时后，即将把他吹向财富的彼岸。

看着这位大爷，楚魏想，这位大爷的财富彼岸不是靠什么命运，而是他数年如一日的坚持。

没有这份坚持，命运女神也不会眷顾于他。

“小伙子，你还有啥事吗？”大爷走出门房。

“没有！大爷您好！大爷再见。”

他和大爷相别而过。

谁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将包揽今天晚上开出的21注特等奖。

是的，楚魏打算买二十注。

一次性清空彩池。

这是命运留给他彩票的唯一机会。

按上期留存彩池的一点二三亿奖金，排除后续一二三四五等奖，以及其它城市开出的特等奖，他每注至少也能收获300万。

二十注便是6千万。

这只是最低估计。

当然，为了稳妥起见。

他选择在购彩截止时间前二十分钟进店。这样，即便传说中的所谓猫腻，也来不及更改。

至于蝴蝶的翅膀，他不亲自参与的，大半会沿袭上一世的相同轨迹。

此时哪怕有熟人，不看仔细也认不出他。

楚魏带了顶遮阳帽，宽边墨镜。

他拿出写好的号码，和两张百元大钞，放在柜台上。

“老板！给我照打这五注号码，每注20倍！”

为避免引人过目，他特地打了四注废号，予以混淆。

为了掐时间购彩票，他晚上没有去补习班复习。

买完彩票，他直接回到棉纺厂职工休闲中心三楼。

放好彩票，换了运动衣和运动短裤，拿着篮球，下楼。

拍着篮球走上球场，他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谌雪。

她拿着扫帚正在打扫另一半球场。

抬眼看了看他，她轻拂了拂发丝，低头继续打扫。

楚魏也没有说话，他拍着篮球，三步上篮。

前世，他并不是个喜欢运动的人，哪怕高中时期，他也只是在体育课上拍拍篮球，偶尔挥舞几下羽毛球拍，乒乓球也仅仅会跺球。

他所谓的三步上篮，就是五六步上篮，还是连跑带走的。

步履姿态丑之又丑。

而且篮也没有上进。

另一个半区球场上的谌雪似乎在捂嘴浅笑。

楚魏继续，抱着球一次次冲向篮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