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锦年等人骑着马,一路往南。
渐渐的,他们进了山区。
约莫天明时分,蒲桃带着他们来到一个小村落,说:“就在这里暂歇吧,二当家忙完了就带人过来。”
方锦年下马,将缰绳系好,然后跟着蒲桃进了一座小院。
院内有几间房,其内陈设很是简陋。
方锦年忙了一夜,确实累坏了,迫切的想歇息。
但是枕头睡着很不舒服。
高雪薇看见方锦年睡得有点不习惯,便没有离开,等春明和蒲桃走了,她就关上房门,爬上床,让方锦年枕着她的大腿。
方锦年笑了,便枕着柔软的雪薇牌枕头,渐渐的睡了过去。
这枕头不仅睡着舒服,还自带淡淡的香味。
天明时分。
丁元龙回来了。
他安排麾下人马带着战利品和俘虏进山,他是一个人独自拐了过来,还带来些食物。
睡了两个小时,方锦年恢复了不少。
丁云龙见了他,高兴的赞道:“你的办法实在太妙了。昨夜,不费一兵一卒,完整的拿下了高家队伍。”
说话间,他就将带来的食物分给众人。
高雪薇第一次见到丁云龙的真容,总觉得此人有些眼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来为何眼熟。
方锦年笑道:“他就是谢灵花私藏画卷里的人。”
高雪薇恍然大悟。
原来,谢灵花几十年来心心念念忘不掉的,竟是眼前这个人。
方锦年解释道:“当年,龙二当家少年英雄,以寒门子弟的身份夺得了郡武大会的冠军,乃白江县的第一人。回来时,跨马游街、意气风发,引得无数少女倾心不已。”
谈及自己年少时的风光,丁云龙淡淡的笑了笑说:“那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你是怎么知晓的?”
方锦年调侃道:“二当家,你对自己的魅力毫无自觉呀。你可知道,高临乾的正室夫人一直暗恋于你,几十年了,她的房里还珍藏着你的画像。”
丁云龙听到这事,表情有些尴尬又有些惆怅。
“过去的事就不提了,想多了伤神。”丁云龙说起了眼前的局势,“高家队伍被灭,却只是六去其一,还有五支队伍。特别是赵家队伍和张督邮率领的官府军,实力最强。贤侄可有良策?”
别问我呀?我又不是神仙,我哪能有什么良策?我已经完成任务了……方锦年忍不住的翻了个白眼,说:“我也莫得办法。”
“你曾提议刺杀张督邮。”丁云龙说。
“那只是个思路,还没有形成可行的操作方法。”方锦年连连摆手。
之前,他确实提议,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最好是找机会刺杀张督邮。
但在见过高家营地和布防后,方锦年就发现自己将事情想简单了。
刺杀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哪怕混进了军营,哪怕接触到了张督邮,只要不能立即将其击杀,那都是自投罗网;退一步说,就算杀了张督邮,现场有其他元阶武尊坐镇指挥,他们也跑不了。
武尊确实强大,但这个世界的人不是笨蛋,他们早就研究出利用人数优势来限制武尊的办法,而且颇为普及。
旷野打遭遇战,武尊优势明显;但是人家阵容齐整,布防严密,冲进去就是自投罗网。
丁云龙还不死心,说:“那就麻烦贤侄费点脑筋,想想办法。”
你还真把我当神仙啦。
方锦年相当无语。
蒲桃插嘴,阴阳怪气的说:“义父,这家伙从来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他舅舅让他做事,他都要索取好处,从来不肯白帮忙的。”
方锦年没好气的看了一眼蒲桃,却发现蒲桃站在丁云龙身后,俏皮的朝他做了个手势,模样又漂亮又可爱。
哦,明白了。
明着是阴阳怪气损我,实际上是帮我要好处。
可以,可以。
这女人可以娶。
不过,蒲桃也实在是太看得起他方锦年了,大概是觉得他真有办法。
然而,这是错觉呀。
丁云龙立即说道:“贤侄,我们单独聊聊。”
方锦年无奈,就跟着丁云龙一起走到屋外。
丁云龙带着他在小村里散步,村民已经撤离,清晨的山林格外的宁静。他边走边说道:“丁某并非小气吝啬之人,从来没想过让你白忙活。昨夜在返程的途中,我就一直在琢磨这件事。蒲桃的话说的没错,利益的事情其实也可以摆在明面上来谈。”
“我帮横山不完全是因为利益。如果只是为了利益,我压根就不会蹚这趟浑水。”方锦年说的是实话。
他承认有利益因素,但不完全是利益。
丁云龙:“你有没有考虑加入横山?”
“啥?”方锦年错愕。
丁云龙:“屠仙会的事情我知道,何老大跟我提过。你是方世泽的儿子,天然就被世家、宗门、朝廷所不容。你现在只是刚崭露头角,还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没人会费心费力的查你。
但是,只要你继续成长,早晚会引发他们的调查。
人的轨迹是瞒不住的。
除非你将整个白江县屠了,否则,他们一定会了解到你的身世。”
方锦年:“我就在高府混,又不去当官。”
丁云龙:“引元玉怎么解释?你是怎么晋级的?”
方锦年提出了一个假设:“蒲桃先天真元未散,我通过采补晋阶,不可以么?”
“好,你的采补之法是哪来的?”丁云龙顺着方锦年的思路追问。
方锦年:“捡来的。高临乾传给我的。”
“捡来的,那就是让你拿出来对比。高临乾传给你的,高家就有罪,你属于高府,连带着也有罪。上面的人就是这么不讲道理!你以为元阶武尊在外面活蹦乱跳,上面那些人不管么?”丁云龙语重心长的说:
“寒门要依附家族,家族要依附大家族,大家族必须要依附世家、宗门或者朝廷,这就是层层管控。
每一个级别都需要上个级别来背书。
白江县三大家族,背后都有给他们背书的势力。高家崛起,是有元法宗薛家给他们做了背书。
莫名其妙崛起的武尊,是不被上层所容的。
丁家当年的遭遇,就是因为我们小家族太幼稚了,根本没明白其中的玩法。”
这番高屋建瓴的话,让方锦年对这个世界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这些东西书上没有,底层人也看不清。
只有丁云龙、何千秋这种经历过很多风霜的人,才能看明白这个世界的底层法则。
方锦年想了想,说:“加入横山算什么办法?我依托高府尚且被上面所不容,若是直接当反贼,怕是死的更快。”
丁云龙:“加入横山当然不是出路。”
“那你还让我加入横山?”方锦年无语了。
丁云龙:“你加入横山,竭尽全力帮我们渡过这场难关后,我给你指一条路。”
方锦年好奇:“什么路?”
丁云龙:“我知道哪里有玄宝。”
方锦年二话不说,直接启动【秘密】。
【秘密:星海绿洲大望沙……】
原来,丁家也在赤石戈壁里有收获。
丁云龙少年英雄、剑败群雄,除了他天赋卓绝以外,更因为丁家在戈壁深处找到了厉害的传承。
丁云龙说:“这个秘密我藏了几十年,连何老大都不知道。”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告诉我?”方锦年问。
丁云龙:“我不跟何老大说,倒不是不够信任他,而是他知道也没用。
而我之所以告诉你,原因很多。
一来,我很欣赏你。虽然我是长辈,但也只是痴长几岁罢了。论能力、论智慧,我是远不如你。
二来,你是何老大的外甥,你的身份就注定你不可能站在朝廷世家宗门那一边,他们容不下你,你是可以信任的人。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的天赋太惊人了。我和何老大都已经错过那场机缘,而你有很大的机会。
不瞒你说,我昨晚上就一直在琢磨这事,因为事关重大,始终举棋不定。
今日,蒲桃一句话点醒了我,帮我下了决心。”
丁云龙接着说:“以你的天赋,只要正常成长,相信你很快就可以武尊大圆满,能够难住你的就是晋阶玄物。若是你能成为武宗,那就有资格开宗立派,之前的那些规则就统统失效,就算是玉京观也要拉拢你。”
方锦年明白了。
有位国务卿曾经说过:如果你不在餐桌上,那么,你就在菜单上。
武宗就是有资格上餐桌的人,而武宗之下统统都是菜单里的菜。
这确实是条路。
玄物是比引元玉稀少无数倍的东西。
很多大圆满武尊活了两辈子都无法晋阶,因为玄物实在是太稀少了。
知道玄物的所在,有机会获得玄物,这是足以令朝廷、世家、宗门、皇族疯狂的事情。
丁云龙说道:“四十年前,星海绿洲大望沙出现一场诡异的风沙,那场风沙来自于一场爆炸。
据说在爆炸前,有人看见了仙人。
如果传闻无误的话,应该是仙人触碰了遗迹,引发了那场爆炸。
爆炸掀起的风沙吹出来许多宝物。
当时,很多在大望沙附近的人都获得了机缘。我的父亲就是个幸运的人,捡到了一本剑法秘典,一瓶清风醉,还有一枚令牌。
那个剑法秘典很难学,整个丁家都只有我能学些皮毛。
虽然只是皮毛,却足以令我挫败了宗门和世家的同辈青年。
我的父亲幼稚了,不懂这个世界的底层规则。
他以为我拿到引元玉,晋级元阶,然后再用剑法秘典去拉关系,丁家就能成为大家族。殊不知,郡武大会引发了宗门和世家的震动。我父亲尝试用剑法秘典去攀关系,但他们一致认为丁家藏私,联手覆灭了丁家。
我靠着清风醉侥幸逃脱,重伤将死,逃入横山,得到一户善良人家所救,这才险险的保住了命。”
跟高家比起来,丁家的做法确实不太成熟。
高家是先攀关系,然后步步为营,最终完成了投靠。
丁家则是先搞了个一鸣惊人,然后试图待价而沽,最后反倒弄巧成拙。
当然,不必苛责受害人不够完美。
丁家是不够聪明,但根源却是世家宗门霸道无理、巧取豪夺。
丁云龙说道:“养好伤以后,我就去了戈壁深处,在那边厮混了很多年,也由此知道了令牌的价值。
每隔十年,大望沙就会无缘无故的吹起风沙。当风沙席卷时,持有令牌者年轻人可获得指引,继而可以前往一个神秘的遗迹。
年龄不可超过25岁,所以,我没能进去过。
但遗迹里确实有玄物,每次大望沙遗迹开启,都有人成功的拿到玄物。
年轻越小、天赋越高、实力越强,收获就越丰厚。”
【秘密被公开,获得2000点劫运值。】
方锦年问:“既然在戈壁待得好好的,怎么又回来了?”
丁云龙苦笑道:“我在那边招惹到了惹不起的人,被迫逃回大魏。大魏这边我也混不下去,只能隐姓埋名来横山。那时候,你舅舅也被迫在横山落草为寇,我俩就成了横山反贼的创始人。我喝彩猜拳输给他,所以就成了二当家。”
喝酒猜拳排位次,这未免也太扯了吧?方锦年无语了。
丁云龙笑道:“当时心有不平气,就是想要反他娘的。脑脑子只想干一票,其他无所谓。我们也没想到横山会发展起来。”
喝彩猜拳排位次,说明两人其实都没有当真,谁都没想到横山会越做越大。
说完,丁云龙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抛给方锦年。
“这是大望沙的令牌。明年夏天,十年一次的风沙会吹起来,神秘遗迹会开启。你可以进去找玄物。”
“你就给我了?”方锦年错愕。
“不给你给谁?难不成留着下崽子?没死的话,回来记得还我。”丁云龙跟何千秋一样都是极其洒脱之人,这或许就是两人能够臭味相投的原因。
“我还没答应加入横山呢。”方锦年说。
丁云龙:“反正令牌给你了,你自己凭良心做。横山能不能度过这一劫,我的心里也没底。我虽然是二当家,但也是个当头领的,家人老小就在横山。我已经下了死战的决心。若是横山被攻破,我只会死战,不会逃。”
方锦年从这话里听出了一股英雄气。
“对了,你舅舅也不会逃。三当家名叫霍义信,曾经当过横阳县的县令,他也不准备逃。”
“呃,县令怎么造反了?”方锦年错愕。
丁云龙:“这狗曰的世道,但凡有点良心的就活不下去。当初,我和你舅舅攻破横阳县,杀了县令,官府就派霍义信这个平日不受欢迎、被各方排挤的人过来收拾残局。
霍义信体察民情,发现百姓实在艰苦,便替治下百姓说了几句公道话。
就是因为几句公道话,他就遭到上面的打压和针对,污蔑他为反贼。
此人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见世道如此不公,干脆一怒之下投了横山,跟着咱们一块造反。”
这事听得方锦年唏嘘不已。
武道家族是如何盘剥和压榨百姓,他是亲眼见过的。
压榨也就罢了。
干起杀良冒功的事竟然没有半点迟疑。
人心,是真的已经坏到骨子里了。
方锦年握着令牌,不由得叹了口气。
反复摩挲着令牌,其材质不明。
岁月沉淀,却无半点锈迹。
其做工之精细,仿佛是五轴联动机床雕刻出来的一般,根本不是凡俗手艺。
令牌正面有个“剑”字,背面则是一朵莲花。
莲花?
古地图上也有莲花。
是巧合,还是有联系?
方锦年也不知道答案。
这令牌是好东西,价值连城。
他需要这枚令牌。
但是,这令牌沉甸甸的,着实有些烫心。
“我真的没啥好办法。”方锦年实话实说。
丁云龙:“那就认真想。”
“我既不了解横山情况,也不了解敌人的情况,横山山脉里山川地理也一概不知,你觉得我能想出啥好办法来?”方锦年吐槽。
“想不出来就赶紧滚。免得仗打起来,溅你一身血。”丁云龙接着说:“令牌给你了,你把清风醉还我,打仗时用得上。”
方锦年觉得合理。
拿了令牌,还他清风醉,自己不亏。
再说了,清风醉已经成了技能。
多两颗少两颗,无关紧要。
可是,在掏出清风醉的时候,他就忽然明白了。
丁云龙根本不是在索要清风醉。
“不给。”方锦年将清风醉握在手里。
丁云龙见此,不由得笑了。
他不仅仅是在索要清风醉,更是在问方锦年的态度——你小子是拿了令牌就麻溜的滚,还是决定留下来跟我们一起想办法。
方锦年的回答表示他愿意留下来想办法。
“不给清风醉,那就跟我走。咱们去山里,去见见你舅舅还有霍县令。大家一块碰个头,看看能够想出什么好办法。”
方锦年点头。
随后,两人返回了小院。
高雪薇和蒲桃都不知道丁云龙和方锦年谈了什么。
两人也都默契的对此番谈话闭口不提。
“走吧,去翠屏谷。昨日我们就约好了,今天上午,三个当家的要在翠屏谷碰个头。”说完,他就转身带路,带着众人从山间小路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