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丽知道柳善不是良人?
对方说了这么大段,只有这句话远超叶青釉的想象。
王秀丽能够清晰的说出来柳善的脾气秉性,说明她对柳善其实还是颇有些了解的。
比起沉醉于柳府明面上那些乱花渐欲迷人眼的繁华,口口声声想要争宠固爱的叶婉儿,终究还是出身娼馆,懂眉眼高低的王秀丽要更懂得男人的心。
连她都这么说,很可能当真从一开始,叶珍金与王秀丽这俩母女就不是为了情情爱爱去的。
大概的缘由,没准就是因为王秀丽原先所说的那句——
柳善是她所能找到‘最好的人’。
这个人未必真的好,但名头却足够响亮,只要嫁给他,虽然是个庶出,但终究是可以衣食无忧。
说不准原先母女二人的谋划之中,有一个响当当名头的女婿,背后还有叶珍金这么个惯会使见不得台面手段的娼头婆子助阵。
母女俩只要将柳善拿捏住,不仅能将从前到手小娘子的事儿摆平,说不定还能从中捞到些比起嫁妆还要多,实打实的好处......
王秀丽现在能掏出来柳善的私房,无疑也验证了这一点。
这条道虽然崎岖,可确实不是不能走。
叶青釉如今也大概能明白叶珍金是怎么想的——
比起让王秀丽女承母‘业’,在娼馆里面混上一辈子,年老色衰之后染一身的脏病,拿草席草草卷了被扔到乱葬岗。
这确实已经是叶珍金母女能争到最好的‘命’了。
甚至为了争这条‘命’,得付出太多太多。
王秀丽的哭声幽幽,叶青釉抿了抿唇,这回到底是没有说出什么嘲讽的话来。
对方既然明白,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叶青釉如今甚至觉得对方某种程度上才算是清醒的,起码这俩母女坏确实也是坏的彻底,也知道自己在犯错,可还是在泥沼里面挣扎着想要脱身。
而叶婉儿一家下手伤人,夺人嫁妆,抢人姻缘,甚至嫁进来之后还责备王秀丽争宠......
委实是有些不当人。
王秀丽哀哀切切的哭了一阵,好半晌,眼圈通红的她才抬起眼,瞪着肿到只有一条缝的眼睛看向叶青釉:
“你,你为什么不说话?”
叶青釉这回可算是没了任何心气,老老实实的开口道:
“因为你问的是叶婉儿为什么要和你抢东西和抢人,可我不是叶婉儿,我也不知道。”
至于该做什么才能有用,才能问天争命.......
这些叶青釉或许知道,可这些也并不是她该说的。
王秀丽红肿的眼中划过一抹失望,半晌,才又哀哀的哭泣了一声,抬起手将那只被叶青釉偷偷递回她身边的匣子捧起,径直砸向叶青釉的脚边:
“带着银钱快点滚!”
“我真的烦透你了!你还打我,你又打我!”
她这回像是动了真格,匣子砸在叶青釉的脚边,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却没有像话本子里一样,将内里的银钱散的到处都是,而是只笨重的滚了半圈,便停了下来。
叶青釉将匣子捡起,拍了拍上面并不存在的尘土,重新放在了箱柜上,想了又想,到底是开口道:
“钱花不完就捐。”
“最近我听我家护院说海边有些海寇袭扰,总有流民与伤患......原先你在医馆里面也看到了,那些大夫都是义诊,压根没几个人,药材也不多,伤患没有银钱,只能撑着一口气躺着。”
“医馆如此,义庄也如此。如果你真的有心,去做些善举,不但能赎些罪,也能博一个善名.......”
叶青釉有些犹豫继续说,可又怕对方听不懂,到底是将话直白的说了出来:
“到时候大家提起柳二公子的夫人,未必会想到叶婉儿。”
其实,这真是条明路,就看王秀丽能不能懂。
行善举,得美名,柳府其他人可能富贵过眼,不会觉得银钱有多重,可美名,谁能不想要呢?
王秀丽若真的这么做,而且实打实的诚心做,原先看笑话的人也会歇了心思,高看王秀丽一眼。
再则,医馆和义庄都有大夫,好事儿做的多了,别人的感激之情多了,若真想打掉孩子,也未必不会有忠心耿耿的人帮王秀丽将孩子流掉。
说不准,到时候王秀丽还是能待在柳府里,维持自小所渴望的锦衣玉食.....以及安定。
叶青釉没有太多的善心,也不是看对方可怜,有意帮助对方脱困。
王秀丽其实并不算很可怜,叶青釉之所以帮她是因为对方明显有歉意与悔意,而且今日她从王秀丽那副平常市井刻薄的皮囊之下,名言看出了些强撑的意味。
叶青釉从前听过一句话,那就是市井街头长大的孩子,必须得尖酸刻薄,不然退一步,就得退一万步,总会被人欺负了去。
叶珍金所做的事情确实是恶,但连自己都被母亲所卖,字里行间都明白自己错在何处的王秀丽,却未必是罪无可恕。
再则,若王秀丽真的愿意出银钱,对那些苟延残喘的伤患也是一桩天大的好处。
王秀丽愣了一会儿,闷声道:
“我不是想同她争,我原本就是为了能过上更好日子来的,是她非要争抢,不但连我小厨房里面的糕点都抢,还要将什么琴棋书画,四个丫鬟都抬成小娘。”
“我知道我笨,但她比我还笨!”
“她怎么不想想,刚刚成婚就给官人纳妾,旁人要怎么看官人?再则,那些她舅家送来的丫鬟难道就包准和她一条心,我哪怕是死了不占位置,她们这些妾室就能不占位置?”
说到最后,王秀丽连哭都忘了,自己憋了一股子闷气。
叶青釉多看了对方几眼,颇有些不留情面的笑道:
“你们俩顶多算是五十步笑百步,若你们真有脑子,能把日子过成这样?”
这话说的着实是不中听。
原先就在生闷气的王秀丽整张脸都开始涨红,叶青釉没了回答,径直绕过屏风往外走去,临到门口,终究还是多嘱咐了一句:
“既然有孕,就别熏香了,晚间会睡不安稳。”
“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