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
周围人纷纷发出一阵抽气声,也有心软的人准备再劝,可含糊念叨了好几句,可见叶家父女俩始终没有开口,也有些回过味来了——
险些被‘偷’的影青瓷,到底不是自家的东西。
他们这样慷他人之慨,等到是自家东西的时候,自己也未必舍得。
眼见叶家人油盐不进,慢慢周围的喧嚣声终究是声音停了下来。
叶青釉等着所有的声音都平息,这才稳稳开口道:
“认罪伏法,天经地义。”
“陈家母可怜,与此人犯错说到底其实并无关联,一切都是他所选之路。”
“诸位叔伯婶嫂都在跟前儿,上下嘴皮子一碰,便要我原谅人家,可诸位可有想过,今日我若是可怜他,一点儿教训都不给,轻轻巧巧的将人放走,他尝到甜头,往后再为恶作乱,被抓后再搬出自家老母来做遮掩,又该如何是好?”
有一,就有二。
这才是叶青釉最担心的一点。
今日陈家小子痛哭流涕,形神剧震的模样或许是真心的。
可这天底下,最不缺,最善变的就是真心。
今日叶青釉饶过对方,明日其他人念在陈家可怜的份上饶过对方......那若有一日贼心愈大,以至烧杀劫掠,那又有谁来饶过其他的可怜人?
叶青釉说出这番话,心里就是早已经定死了主意,有自己的考量。
而周遭人哪里听过这样的论调,哪里见过这样走一步看三步的人,别说是反驳,愣是安静好半晌后才有人开口说道:
“往后的事儿,谁又能知晓呢?小娘子这样将人送进官府,陈家就真的毁了。”
“可不是嘛!陈家小子进了官府,啥惩戒还不知道,万一出来后他娘没了,这不是逼着他去死吗?”
“什么死不死的,已经不算是事儿了!我还担心另一件事儿呢,这陈家小子今日若是真心悔过,但一点儿情面都没留,指不定以后就真的走上了岔路.......”
.......
人群中自然也是有聪明人的。
最后一句话,自然也是叶守钱所担心的。
事情闹到现在,叶守钱都不曾开口质疑过自家闺女的决定,可现在,他是真的犹豫了。
叶青釉看出了老爹的犹豫,也没有理会周围饱含各种深意的目光,反倒是又沉了沉气,将声音扬了几分:
“这些事情,我也想过的。”
“此人我是一定会送去官府,这点儿说什么也改不了。”
“不过念在陈家着实可怜,无论官府对此人如何责罚,我们家都会帮一把陈家。”
这话说的着实有些古怪。
当下就有好些人脸上露出奇怪的神情来——
叶小娘子既铁了心要送人进官府,怎么还说要帮陈家?
难道不是不将人送进官府就是最好的帮扶了吗?
周围人的好奇真不是假的,叶青釉也不卖关子,直接了当的说道:
“今日将此人送去官府,若官老爷要抓他进去蹲几天大狱,在他出来之前,他娘亲的一切花销,大到请大夫,小到吃喝,咱们都担着。”
“而若是官老爷要打他板子,他伤好没法子照顾母亲之前,他的伤病以及他娘亲的药钱,诊金,也都有我来担着......不需要还。”
此话一出,众人被震的目瞪口呆,连原先惶恐不安的陈家小子都惶惶然抬起脸来,一脸错愕的看向叶青釉:
“叶小娘子,你说的话当真吗?”
明明是他犯下的错事,险些受灾的叶小娘子还愿意掏银钱出来为他母亲看病,甚至连银钱都不需要还?!
这天底下,怎么还有这样的善人?!
这个决定一出,谁还敢说叶青釉心狠,非得将人送去官府!
这思虑分明是极为周全的,比原先将他随意放走还好!
毕竟哪怕今日将他放走,银钱也不会平白自己生出来替他母亲抓药看病,解决燃眉之急!
叶青釉这段时日连轴转的太久,也就昨天晚上睡的长一些,此时努力撑着声音说了这么长一段话,眼前愣是有些头晕,缓了几息,这才继续道:
“当真。”
“我年纪小,不懂许多,我爹娘教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也就这么学。”
“他做了错事,该受罚,该长记性,可咱既然已经知道他家境况艰难,老母可怜,也断断不会袖手旁观。”
“如此,一码事归一码事,一既不用因着人家母亲可怜,轻易饶了本该罚的错事,二他也能知道错事当罚,往后用不了娘亲卧病为借口脱罪。”
“第三.......”
叶青釉一字一顿,看向环绕在瓷铺周围的人墙:
“自然是为了瓷铺。”
“许是因为有些人第一次来咱们的瓷铺,对某些瓷器甚是‘喜爱’,一时之间决定不了盒子里放什么瓷器,想要全部‘带走’,我们昨天闭店点数的时候,发现少了十几件瓷器,应当是有人盒子装不下,便想了其他法子带走瓷器。”
“说句老实话,咱们瓷铺是小本生意,人手并不太多,但既已知道,往后自然会多多注意。”
“今日既有陈家小子的事儿,自然要立个规矩,必不能轻轻拿起,轻轻放下,好叫那些心中对瓷器‘太过喜爱’,以至想要全部带走的客人清楚,有什么小偷小摸,咱们是真的会报官的。”
只要是开店,几乎就没有不招贼的。
昨日发现瓷数对不上的时候,叶青釉就想过不止一遍要怎么避免这些事儿。
区别是原先叶青釉想的是自己找个人来演戏,假装被抓,而今日,真的有一个人撞到了枪口之上。
陈家小子虽确实可怜,可有些事儿,叶青釉却是不能不做的。
今日闹这么一场,该受罚的受罚,该行善的行善,甚至连瓷铺也能更好一些。
往后要是再有心眼想要偷瓷的人,自然也会掂量掂量,该不该为了几件瓷器上一趟官府,自己家中,又有没有到陈家那个份上,值得叶小娘子可怜。
经此一战,瓷铺的名声会更大,叶小娘子这招胜的着实是厉害!
不远处酒肆二楼,越大公子心中闪过这么一句话,微微摇了摇头。
而站在窗口处许久,目瞪口呆看着陈家小子感激涕零跪下,疯狂给叶小娘子磕头的越明礼,只觉自己脑子都有些不够用了:
“大哥.......”
“为什么我现在也想给叶小娘子磕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