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错的这么离谱呢？

叶青釉自己也说不上来。

但她依稀能感知到自己掏钱时的想法。

她想——

那一大卷的钱币里，一块五毛的钱那么多，那么厚，万一，万一老板就数错了呢？

只要老板数错了，她就能从哪个少年手里拿到钱了。

不仅仅是这本书标明的一百八十八，还有原本少年答应给她的加价。

她应该能拿到一百多块钱.

两条街外有一家老面店，一碗粗粉五块钱，不要肉沫四块钱，她能够吃很多，很多天......

可，可有这个‘万一’吗？

叶青釉捏着口袋，死死的盯着那卷钱币，一时之间根本不敢抬头。

奇怪，真的好奇怪。

为什么明明感觉那叠纸币在自己口袋里面的时候那么多，那么厚，可拿出来之后，只有那么小小的一点点呢？

这和真正的一百八十八差的多吗？

差的.....很多吗？

有可能会数错吗？

应该......不可能？

如果要数错，就得数上三遍还多，可是老板又不是呆瓜，怎么可能把一叠钱数上三百遍呢？

该死，自己刚刚不应该掏钱的，以后她大概还会来这家书店蹲点那个白发老人。

哪怕是真的数错，她以后，又要怎么面对这个店主呢？

店主和老人会认识吗？

会暴露她其实并不诚实，并且行为卑鄙的事情吗？

那自己这半个月以来做的事情，是不是就白做了？

寒冷感从脚底只冲脑海，混沌与煎熬之中，叶青釉心中终于有了一丝明悟——

不可能数错的。

这不是只差一点，而是差了很多，绝对不可能数错的。

所以，店主大概会拆穿这件事。

那么，接下来，她该怎么应对呢？

又一瞬，叶青釉心中有了一个全新的想法。

店主说钱数不对的时候，那她就说：

‘真的吗？这是原先妈妈就说要给我买书的钱。’

她适时拿回那一叠钱币，然后重新数一边，再自然一些，吃惊一些，说：

‘糟了，我路上掉钱了！’

‘对不起，我回去找一下钱，这本书您先卖给他吧。’

如此，她应该就能够全身而退。

至于多余的钱，事到如今，不是她该想的事情。

叶青釉心中有了主意，忐忑的心终于也略微放松了一些，有胆子抬起一直压得低低的头，看向收银台里面的光头老板。

光头老板满脸的横肉，看着很凶的样子。

他似乎一直在瞧那叠钱，看到叶青釉的眼神，一手去抓那些钱，一只手笨拙而又突兀的拍了一下脑门，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开口道：

“诶，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这本书好像是有折........”

叶青釉满脑子都是后面怎么做出惊讶的表情，怎么将心中想好的三句话表演出来，一时之间有些没有听清楚老板说了什么，她的注意力满心满眼都在那叠纸币上。

所以，当那叠钱币在落入老板手之前，被另一只手抢先盖住的时候，叶青釉简直吃了一大惊。

叶青釉绞尽脑汁的想着对策，可事情，好像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么危险。

少年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将那叠钱币带了回来，他的神态是一等一的自然，从容不迫，还带着笑，显得一派理所应当：

“反正书都是我要买，不用那么麻烦。”

“小妹妹，我真的很想要这本书，给你五十，你先走吧。”

先......走吗？

叶青釉一愣，一股绝处逢生的感觉立马席卷了她的全身。

她从少年的手里拿到了那叠外头重新裹了一张绿色大钞的钱，轻声说道：

“好.....谢谢。”

少年轻轻点头示意，叶青釉终于彻底松下了那口气。

今天虽然没有碰到白发老人，不过还是有收获的。

一张五十元，足够她做很多事情了。

够吃很多天的饭，够去重新修一下鞋子......

说不定还能腾出二十块钱把那个出租屋的电费交一下。

王春月女士把她放在龙泉之后已经很多天没有回过家了，虽然一次性交了半年的房租，但她的心显然没有细到想到要交水电费。

前些天还能忍着用冷水洗澡，但是这几天连绵不绝的雨，晚上的时候冷的要命，万一感冒，就得不偿失了。

叶青釉心中盘算着，缓缓迈步，推开了书店的门。

她以为事情到此为止，自己得到了一线生机。

但，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叶青釉听到书店内原先在采购书籍的客人似乎在里面喊话：

“老板，窗户边这里怎么一连串的水脚印，你来拖一下地啊！”

“万一书湿了你怎么卖？”

叶青釉一愣，旋即下意识的回头，看向原先自己待过的地方。

她心中有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暗自祈祷，但，事情偏不如人意。

一串由窗处到收银台，再到门口的水脚印几乎清晰可见。

最令她窒息的是，这一排脚印，都是一个方向。

这代表什么？

这代表，原先两个小时之前她穿着那双被浸透的鞋子来时，说不定也有一串脚印，只是她没有发现。

而两个小时之后，她再次走动的时候，那藏匿在鞋里的污水，便再一次给了叶青釉一击痛击。

她再一次肯定了一件事，那双鞋，确实应该是臭的，肮脏的，见不得光的......

像她一样。

说不定，说不定现在所有人都在看她，并且早早就看出来，她穿的是一双湿掉的旧鞋。

而店主，与那个少年，说不定也早早就看出来，那叠钱，绝对没有一百八十八。

但她，已经错过了解释的机会。

原先因不劳而获而起的一丝欣喜早早就被冲击的荡然无存。

外头是连绵不绝的雨，但叶青釉的心情比那些讨人厌的雨水还要糟糕几分。

只一瞬，她就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扭头冲进了漫天的雨里。

身后似乎有人在喊叫，有人在追赶，她被由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无数双视线裹挟，用尽了毕生的力气，逃离了那家书店。

叶青釉重新逃回到了那个独属于自己的小阁楼里，她一张一张，将兜里湿掉的钱掏出来，贴在了阁楼仅有的通气小窗户上。

她以为兜里的钱很多，但是其实只能铺满窗户的一半。

那双湿透的鞋还在滴水，渗透进年久失修的地板之中。

叶青釉想尽力的无视掉那双鞋。

但，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知道，自己还是得穿上那双鞋。

如果不努力，或许，以后也只能穿那双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