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后来呢?”柔桑追问道。
“后来。。。后来。。。”石磊内心一阵难过,许多话突然说不出口,颓然地噗通一声跪下,望向黑夜中的天空,声泪俱下道:“老爷,我对不起您,您当年从战场上把我救回来,我却没保护好少爷夫妻俩,我对不起您!”说完老泪纵横地向空中叩拜。
“后来平国公府突然没了少爷和少夫人,没了主心骨,一下子全乱套了。先是皇上派人来安抚,紧接着朝中大臣纷纷前来来祭拜,明里暗里地都在向我打听少夫人的死。有几个将军开始频繁往我们府里跑,经常在我们府里碰头似乎在商量着什么大事。外间又渐渐开始有传言说少爷是被,是被,是被皇帝害死的。”石磊一连说了三个‘是被’,最后‘皇帝’两个字声音极小。
父母有可能是被害死的,而且还牵涉到皇帝,沈玉茗满腔悲愤,这么多年自己活得太糊涂了。
老石见小姐不说话,继续说道,“府里人心不稳,眼看着快要控制不住了,逍遥王殿下突然抱着小姐您回来了。再后来,少爷遗体也被运回,逍遥王殿下接管平国公府主持大局,举行丧事,处理府中内务。最后,平国公府该散的都散了,留下的就是如今我们几个。”
沈玉茗愣在那里,久远的记忆如片片碎片在脑海中升起、浮现然后不断地回旋翻转。然而,有什么坚固的东西在胸口一点一点碎掉。风轻轻地穿堂而过,她忽觉浑身发冷,打了个冷战。舞阳瞧见了赶紧伸手去扶住沈玉茗,“公主”舞阳紧紧地握住她的双臂。
柔桑和暮烟上前劝慰石总管,把他从地上搀扶起来。“石总管,我们进屋再说吧。”
“哦~是是是,站在外面讲话成何体统。您看我,我今天看到小姐太激动了,一时失态,小姐快快进屋吧。”
你的父亲是保家卫国的盖世将军,他为了黎民苍生的安危战死沙场,你的母亲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女子,她与你的父亲感情深厚,听闻你父亲牺牲的噩耗伤心过度,也随他去了。沈玉茗的耳畔响起了师尊对她说的话。她又敬又重无比信任的师尊为什么会骗她?听石管家的话,这中间似乎与师尊也有关,难道父母的死也有他的一份?
浑浑噩噩中,沈玉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到了大厅的椅子上。大厅中的灯被点亮,众人才发现她脸色苍白,神思恍惚。老石见她如此捡了一些有关于沈明夫妇年轻的事说给她听,然而她思绪纷乱,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然而过去有些难以理解的事,突然变得清晰,心中忽然恍然大悟。沈玉茗想起幼时,师兄曾送过她一对银镯,银镯上有银丝缠成花枝,花枝上嵌着用上等的羊脂白玉雕刻的十二朵茶花,玉质莹润剔透,清浅如月色。茶花是南诏国的国花,又因她的名字中有玉茗二字,应了白茶花,所以师兄李珅得了块美玉后花了很多心思找人做了这对镯子送给她。白璧无瑕,银枝栩栩如生,衬得她雪白纤细的手腕更加灵动,她十分喜欢这对镯子,于是天天戴着。那一年去南诏临走之前,师尊瞧见她手腕上的镯子,特意开口嘱咐既然这么喜欢就留在家里,以她这么调皮捣蛋的性格,怕是容易在外头弄丢了或弄坏了,免得到时候心痛。可她还是忍不住戴在手上,带去了南诏。在南诏见了外婆,这对镯子果然引得她注意。她得意忘形,欢欢喜喜地炫耀说是师兄送的。外婆听完立马变了脸色,冷言冷语地说她不喜欢这对镯子,让她今后都不要戴着。她还说了她师兄是今后的大周皇帝,一国之君,尽量离他远点,少接受他的东西云云。
她彼时十分懵懂,但她很小就能感觉到,外婆和南诏的好些人都不喜欢师兄,所以后来她也一直很少在外婆面前提及师兄。只是这么多年来,她总是很疑惑,为什么外婆不喜欢师兄,难道就因为师兄会是将来的大周皇帝。联系到今天发生的种种,她终于了悟,一切都得到合理的解释。师兄并未与外婆见过面,而外婆不喜欢他,源于上一代人的恩怨。
如若不是今天这个机会,她是不是要被永远蒙在鼓里。她的父母很有可能是被人害死的!沈家不是大周的功臣吗?为什么她父母的死又会牵扯到一国之君和皇后?师尊为什么要瞒着她?这其中是不是也与他有关?外婆一定知道实情,可外婆为什么也不告诉她?难道外婆也有什么难言之隐?师兄是否也和她一样不知道事情真相,还是他知道得比她多?伤心、愤恨、生气、疑惑,最后都化成了悲哀。原来师兄的父母是她的杀父杀母仇人。师兄从小就对她格外地好,让着她,迁就她,护着她,宠着她,这满满的情谊到底有几分是真的,还是只是他内心的亏欠与歉疚?师尊是皇帝的亲哥哥,他们是一家人,他所做的种种,难道都是为了回护他的弟弟?
如此一来,她成了最傻最悲哀的那个人。原来抚养她成人的师尊竟有可能是她的仇人,青梅竹马如兄长般的师兄竟是她仇人的儿子,他们这些人对她的爱到底是愧疚还是真心。她想起了今天莽撞地去太师府求救兵,去向仇人求救,是多么的可笑啊,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怪不得上官太师知道南诏内乱前后差别那么大。外婆一家生死不明,如今陷害父母的仇人又浮出水面,她求救无门,无力为父母伸冤,命运为何如此捉弄于她。
沈玉茗心乱如麻,胸口发闷,脑中一片混沌,痴痴地坐在椅子上胡思乱想。身旁围着的一堆小丫环怎么劝,都不见公主有任何反应。老石也吓住了,大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没想到这一趟回京引出了这个大秘密。柔桑劝其他人都先回去睡,可是谁也不愿离开公主,就这样大家在大厅陪着沈玉茗直到天亮。
一夜过去,天色渐渐泛青,大厅里除了坐在椅子上两眼发直的沈玉茗,紧张的柔桑、凌寒和流火,其余的人都歪在椅子上打盹。流火抱着剑站在沈玉茗旁边,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凌寒若有所思不说话,柔桑心疼地在一旁瞧着。突然咚的一声,沈玉茗栽倒在地上,流火一个箭步抢上去扶住她。“公主!”柔桑和凌寒也扑上去,这下大厅的众人都醒过来,倒水的倒水,抬人的抬人。
柔桑看着七手八脚的众人,急忙指挥众人:“大家快散开,先让凌寒把一下脉。石管家,您快去请个好点的大夫来!授衣和暮烟去厨房弄点热水,流火、月影和舞阳帮我把公主扶进房间。”
凌寒略懂医术,她替公主把完脉,“公主连日来劳累过度,身心俱疲,又遭受双重打击,此刻身体十分虚弱,现在有发烧的迹象,等大夫来了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