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黑云压城。厚重的积云在漆黑的天际下,露出狰狞的轮廓,在夜空中游走,伺机而动。湿暖的风一阵阵咆哮而过,压弯了树梢,等风过后,树枝又再次倔强抬头。新抽出的嫩芽,鲜嫩饱满,初生牛犊不怕虎,迎着风欢快地随着树枝起舞。
长夜,初更,皇后出宫的消息已随着风四散到长安城的各个角落。
永安王府,池塘边,凉亭下,一只红泥小火炉烧着融融炭火,炭火上驾着一只陶壶正咕噜咕噜地滚着水。纤长白皙如节节玉竹的手指捏着一把小竹夹,稳稳地夹起陶壶盖,另一只手灵巧地拿起白衣前茶荷将茶叶倾入陶壶中,温具、投茶、烹茶、出汤,一连串娴熟的动作后,一杯汤色清亮馨香扑鼻的茶已泡好。
李泽渊端起茶杯细细品尝,一股淡淡的花香渗入鼻尖,生津回甘,唇齿留香。
乐姬轻抚琴弦,乐声轻舞飞扬。风乍起起,花树摇曳,花瓣翻飞,穿亭而入,掉落琴弦,飞入茶汤,洒满衣衫。
一名风影卫突然在凉亭外现身。李泽渊嘴角微微一扬,对着亭外的黑衣人点点头。黑衣人立即上前伏在他耳边轻语,他眼中浮起笑意,那得意的神情,仿佛在说‘正如本王所料’。
茶杯搁在石桌上发出清脆的敲击声,乐姬停下琴音,起身行礼恭送。
他跨出凉亭,原本空旷的庭院突然聚拢数量不小的黑衣人。
这些黑衣人就是他这些年暗中训练的隐藏势力,风影卫。他们中有一小部分人在王府中充当他的护卫,但还有一大批风影卫在暗处行事。这些风影卫武艺高强,轻功了得,无论是单兵打斗还是联合作战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他们肩负多重身份,主要负责搜集情报,传递消息,以及暗中帮他处理一些棘手的事情。
他七岁封王,出宫立府,母后是先皇后,亲兄长曾是太子,在长安城内属于被上官氏严加防范的一类人,只能做个寄情风月的闲散亲王。而他身处这样复杂纷繁的局势,并非完全孤立无援,能暗中建立一支这样强大的力量,起初是来自于他退隐多年的皇兄逍遥王的暗中襄助。没想到,他第一次启用这支力量去完成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是为了救皇兄的养女。
相比永安王府的花前品茗,亭下听琴,在家中等消息的宰相张济似乎更为焦虑。
他有个习惯,一旦有拿不准的事总是爱不停地翻书。此刻他坐在书房的书桌前,书页在手中哗哗地过。
张聪,“父亲可是在为今夜担忧?”
张济放下手中的书,缓缓道,“为父是为陛下担忧,是怕咱们准备得还不够充分。陛下这些年一直韬光养晦,秘密经营自己的势力。按照陛下最初的计划,目前时机尚未真正在成熟。这次匆忙间发动,事成则已,若不成则会暴露,让上官兄妹有机会一网打尽,那陛下和咱们这些年所做的种种努力都将前功尽弃。”
不待张聪说话,便有探子来报。听完来报,张聪笑道,“父亲大可以放心,这次咱们已成功只引一条毒蛇出洞,就可以分而治之。对付这条毒蛇,咱们的胜算还是极大的。”
张济点点头,“我看陛下除了永安王和我这里,似乎还有其他安排,他信中所言今晚一定会有所收获,倒是十分胸有成竹的样子。”
长安城内,宵禁后,不时可见十人小队的巡卫营在大街上巡逻。然而,更多数量的巡卫营集结在乌衣巷周围。
傍晚,夏望淳接到宰相府来报,府上有奴仆自外头采买回来后,被诊断出得了瘟疫。仆人的病情虽得到控制,但事关重大,宰相立即请夏府尹派人前来询问奴仆今日都去过何处,并将其所到之处都一一梳理,通知相关人等尽早预防或隔离,以免疫情扩散。
此刻,夏府尹几乎派出所有巡卫营在宰相府周围巡查。仆人所去之处甚多,还在东西二市上与鸿胪寺卿王大人家的管家寒暄过两句,与禁军刘副统领家的采办交换过采买心得,而这二位又去过许多其他地方。一时间千头万绪,夏府尹只得亲自出现在乌衣巷坐镇指挥。
嘚嘚嘚,戌时已过,宵禁的长安城大街上却响起了马蹄声。由于瘟疫带来的恐慌,入夜后的人们便早早歇下,听见外间任何动静,却不敢开窗窥视,生怕因此惹上了瘟疫。
巡卫营瞧见马上玉树临风的白衣男子,一眼便望见腰下明晃晃的金牌,众人心领神会,并未开口阻拦,只装作未看见。
然而,白衣男子身后看不见的地方,有数不清的风影卫在暗夜中紧紧跟随。如风无声,如影相随。
抵达南城门下,他躲进暗处,接着从怀里掏出一截黄色烟火弹,拉开引线。“嗖!”一粒星子缓缓升入夜空划出一道光影,光影拽着长长的流光像一颗闪闪发光的流星。南城门上的守城士兵们被流星吸引,视线顺着星子慢慢向上移动。最后,星子在空中“嘭”的一声炸裂,碎成无数闪烁繁星,繁星一闪而过,隐入黑夜不知所踪。士兵们仰望夜空,半晌,心中空空如也,不禁回味着刚才这一幕,想要抓住点什么又抓不住。
与此同时,另外还有两拨人马注意到了烟花绽放。
长安城南门十里外的魏仁斌带着虎贲军迅速开拔前进。
另一边,夏望淳梳理完疫情可能扩散的方向,遂下令巡卫营随他前往乌衣巷各处巡查。
也是在这时,在家中宴请同僚的上官大人突然眼皮跳了一下,紧接着心中涌起了一阵不安。
目下上官忱在朝堂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廷官员泰半又都是上官忱的人,下了朝后少不得要来他府上议事,夜间时常邀请这些官员一起宴饮。虽说长安闹瘟疫,长安城内各处都清静许多,但他这里依旧门庭若市。
近来因为南诏公主的事,上官忱总是心神不宁。刚才那一下,让他兴致顿消。他放下酒杯,对下人吩咐道:“去外头问一下,今晚有没有发生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