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进小院的这些时日,她心绪不宁时,他就拉着她在凉亭中手谈,想要在棋局拆解中激发她的斗志和回应,然而她只不过是淡淡地敷衍。他喜欢清晨一大早就来叫她起床晨练,他逼她出招,她知道他的武功定在她之上,可是他既不赢她也不故意输给她,双双一起打得兴起直到满头大汗,末了还说锻炼身体多出汗有助于身心舒畅。有时,他也会半夜敲开她的院门,捧着一坛好酒进来,借着月色问她要不要借酒消愁。
两人各怀心事地站在小院门口,良久,李泽渊说道:“进去吧,柔桑他们该等急了。”
沈玉茗抬起眼睛,弯弯嘴角,轻轻抿嘴,说道。“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不用客气。”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感谢,李泽渊眼中震惊一闪而过,这是这么久以来,她第二次道谢。第一次是他们离开长安城那晚,他送她离京。
“今晚,我想请王爷和王爷的朋友一起过来吃饭。来了这么久承蒙大家多有照顾,玉茗一直没有什么表示。”
“好啊!我这就去叫他们。”沈玉茗近来话少,也不大与他们几个接触。今晚主动开口,还破天荒地主动提出请他们吃饭。虽说是好事,但李泽渊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却说不出哪里不对。想来她总算敞开心扉了,怕是自己疑心重想太多,于是嘴角一扬,心情甚好地转身离开去叫跟他另外几个朋友。
沈玉茗立在门口一直注视着李泽渊离去的背影,眼眶有些湿润。
若一个人长久地如此不管不顾地为你付出,哪怕是块石头也该被捂热了吧。她不是不动心,可数次想开口说起自己的心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些时日,她宁愿独自怅然心酸,也不敢向对方敞开心扉。
小的时候每回去南诏都是多么开心幸福的事,那里有分外疼爱她的外婆,有和蔼可亲的舅舅舅妈,有活泼调皮的小表弟,还有一想到就会内心无比欢喜的那个人。而如今,沈玉茗每靠近南诏土地一寸,心中便多一分煎熬,南诏目下发生的种种仿佛都在昭示着她的愚蠢和无能,嘲笑她的幼稚无知,令她每日在自责中煎熬。父母的死因、李文诺的背叛、师尊和师兄的隐瞒、外婆的隐忍,这些种种往事日日浮现在她眼前,在一复一日的折磨中,她对这世间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彻底失去了信任。永安王对她的好她不是看不到,只是她生命中每个她爱过和她以为爱过她的男人都曾经狠狠地骗过她。到现在,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相信一个人。她有时甚至会怀疑,也许这一切的“好”的下面是否又隐藏着某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她没办法接受,只能冷眼旁观。
永安王离开长安城时长安八俊来了六人。拓跋瑞英是鲜卑质子,不得随意出京。赵家为大周的百年皇商,树大根深,需要赵硕留在长安城为大家打点长安城诸般事物兼传递消息。永安王、魏仁斌、公冶筹、薛般、四皇子和明瑾郡主都是长安城内“游手好闲”的年轻贵族子弟,出门远游倒不会有什么影响。
说起魏仁斌,当夜他算立下大功,本可留在长安城城等着论功行赏。可一想到给自己爹下了药,还绑了塞在床底下,心中也有些踟躇,不知如何面对自己的老父亲。于是第二天一大早给家中留书一封,上写六个大字“忠孝安能两全”,就偷偷溜出城追永安王去了。据说魏将军看完这六个字感慨了一番自家五大三粗的臭小子也会拽文嚼字了,把自己关在房中半日后就去请辞了虎贲军统领一职。皇帝虽没有挽留,却在朝堂上夸奖魏家家教不错,教子有方,并重重赏赐了一番,顺带给魏岩封了个礼部的虚职。
晚宴早已布置妥当。沈玉茗以主人身份坐在上首,左手边分别是李泽渊、公冶筹和薛般,右手边分别是魏仁斌、四皇子李瑜和李瑾郡主。每人面前一张长案,摆有邛玉小镇当地风味小菜、各色瓜果还有一尊香飘四溢的剑南春。
永安王一行人已认识沈玉茗两月有余,但是对这位神秘的南诏公主却不相熟,除了永安王,其余人几乎未曾与沈玉茗有直接的接触,以至于晚饭起初的氛围有些尴尬。
沈玉茗看看四周,微微一笑,举杯道,“很高兴认识在座的长安才俊,承蒙各位这两个月来的照顾,沈玉茗在这里谢过大家。各位请,玉茗先干为敬。”说罢端起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众人举杯,李泽渊开口,“公主无需多礼,能结识公主也是本王与各位的荣幸。”说罢,与其余众人也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这两个月来玉茗沉浸在自己的事情中,虽常听说各位,却又不真正认识,住在一起却未正式拜会,是玉茗失礼了。玉茗在这里向各位赔罪。”接着,沈玉茗又饮下第二杯。
“我等不便打扰公主,未曾主动拜会,倒叫公主过意不去,是我等处事不周,公主切莫介怀。”说罢,众人也饮下第二杯。
接着,永安王开口道,“既然如此,接下来,咱们就做个接龙,挨个向公主做自我介绍。”众人赞同。
“还是本王先来吧。本王今年二十有二,为大周永安王,现居长安城乌衣巷,府中广厦千间,良田万顷,车马无数,可供使役的奴仆过百人。只是尚未婚配,期待能早日捕获佳人芳心,为王府觅得一位女主人。”说道尚未婚配,筵席中哄然一笑,气氛瞬间轻松起来。
魏仁斌向来不放过揶揄好朋友的机会,“你是在相亲还是自我介绍啊?”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李泽渊端起酒杯含笑着向沈玉茗眨眨眼,然后一饮而尽。
沈玉茗也忍不住莞尔一笑,“祝永安王早日心愿得成。”随即也饮下杯中酒。